梦回北宋

如果让我选择，我愿意生活在中国的宋朝。

——（英）汤因比

（一）

他对她说：我走了。

她就这样，淡淡的看着他。面带倦容，良久，她对他说：让奴家为你弹一曲吧。

他点点头。

于是，她从床边搬来古琴。摆放整齐，突然问他：要茶么？

见他半天不回答，于是又问了一遍。

她不知道，他心中想的，正是前些日子朝廷的举动。

与金国联手灭辽的战役已经进行了大半，取胜是必然的了，然后呢？

她见他不为所动，微微叹了口气，端坐在琴前，调好琴弦：弹什么？

此刻，他才回过神来。

哦，就弹那首，高山流水。

二）

很不幸，他说中了。

灭辽之后，杀意正盛的女真人，将屠刀对准了他们曾经的盟友。

靖康年间，金国大军大破大宋国都——汴京。

掠走所有皇族成员。

衣冠南迁。

她在房间里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准备逃亡蜀中成都，去投奔她的一个亲戚。

一个丫鬟急冲冲的跑来：小姐，马车装不下了。

她手里抱着那张古琴，不慌不忙：那就不装了，这琴我抱着。

这时，门开了。

是你。

她淡淡道。

是我，我们一起走吧。

说着，他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冲。

等等，走哪去？

跑了几步，她甩开了他的手。

去我那避避风头，今年一过，我就娶你。

你忘了，你曾经对我说的话了？

他注视着她，沉默良久：世道变了，江山早晚是金国的，到时逃哪里都一样。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他很陌生。

他继续滔滔不绝的游说、乞求。

她说：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下。

（三）

闺房中，她静静的躺在床上，一滴滴泪水从她眼角滑落。

她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几年内，他的变化竟然会那么大。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忧国忧民的才子，竟然会做出卖国求荣的事情。

……

哭够了，她擦了擦眼泪，缓缓起身，来到梳妆台前。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还是以前的那个她。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可这些救得了她妹妹么？

一想起她妹妹，她忍不住又抽泣起来。

不过二八年华，进宫不过一年，就被那群禽兽不如的野蛮人带走了。

原本送她进宫，是希望她能过得比自己更好，哪知道……

她现在一定很痛苦吧。

心上人卖国求荣，唯一相依为命的妹妹，此刻又是凶多吉少。

想了想，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砒霜。

平日里，她偶尔也吃一点。那时只是为了让自己皮肤变白。

此时，万念俱灰的她，将整盒砒霜都吞下了肚子。

药性很快发作了。

她缓缓合上了双眼。

（四）

又一年清明。

他跪在她的墓碑前。

我来了。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

我知道，自己再做过多解释也是无用。

可我还是要说。

他开始激动起来。

你以为我想卖国求荣啊？你以为我想去和那帮野蛮人在一起啊？你以为我就不想光复大宋啊？你以为我想去当汉奸啊？你以为当汉奸好玩啊……

说着说着，他哭了起来。

顿了顿，他狠狠给自己抽了一个嘴巴：我真没用！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想去建功立业！我是个混蛋！懦夫！败类！

骂得够了，他从地上端起酒杯，倒了一壶，撒在黄土中。

接着，他跪在地上，端端正正朝那墓碑行了一个正礼。然后起身，一甩头发，头也不回朝前走去。

天地间，回荡着他那豪迈而悲壮的歌声：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五）

卯时三刻，正在渐渐逼近。

绑在柱子上的他，平静的注视着前来围观的人群。

如果有来生，你还会给我弹那首高山流水么？

如果有来生，你还会和我在一起么？

如果有来生，我们之间，是否还有缘再见？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时辰到了。

监斩官抽出一个令牌，将其往案桌下一掷。

验明正身！

喂，其实，我们都挺佩服你的。

那刀斧手悄悄对他竖了竖大拇指。

是么？

一转头，他的目光恰巧与那刀斧手的目光对视。

你有什么事，交给我来办。

没事，把我和她葬在一起。

谁？

开斩！

那刀斧手伸出右手，示意他伸出脖子。

该结束了……

他闭上眼睛，仿佛又看到了她转身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