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库记事(五)
导读竖哮终于职守,很快就进入了角色,仅凭听觉就能发现方圆一华里范围内有人在活动,如果是生人则立即报警,其吼声如雷,雄浑刚健,令来访者在很远处驻足,呼唤主人前来护驾。
临水而居已经三年了。
近日闻说村支书家的狗又咬人了,支书欲将这条狗送人却无人敢要。那是一条有着藏獒血统的公狗,体形巨大,脖项处一圈毛发支棱着,形如狮首,体重约有八十多斤,性格暴戾,经常伤人,就连主人也对它爱而远之。
许是我与它前世有缘,初次见面我们就表现出对对方的信任和倚赖,短暂的无言交流后它随我回到了水库,开始了我们相依为命的库边生活。
我为它起名为“竖哮”。它是第三代竖哮了,前两只竖哮都尽职而终。竖哮很快就同我的家人和睦相处了,且表现得温驯无比,我一岁的小丫头经常摇摇晃晃地走到它面前,把它巨大的头颅抱在自己怀里揉搓拍打,这时的竖哮与丫头相依相偎,就象一名温柔敦厚的老保姆。但是,介于它的恶名远播,我还是用倒链的双股拉链把它栓牢,防止它再度伤人。
竖哮终于职守,很快就进入了角色,仅凭听觉就能发现方圆一华里范围内有人在活动,如果是生人则立即报警,其吼声如雷,雄浑刚健,令来访者在很远处驻足,呼唤主人前来护驾;比较胆大的人则绕过狗舍直驱而入,被激怒的竖哮就会拖着笨重的铁链向来者发起攻击,它硕大的躯体直立而扑,铁链子被它拽得笔直且嘎嘎作响,那场面惊心动魄,着实吓退了不少来客。
七月里山洪爆发,竖哮被派去看守水库下游的拦鱼网,因为要守护拦网,所以铁链略放得长一些,它的活动范围就大多了。一位割草的大娘好而奇之欲就近观察竖哮,我发现后从远处向她发出警告,她大概觉着竖哮被拴着不会有危险,仍然呆在原地。被偷窥的竖哮拖着铁链一蹴跃上坝顶,大娘急忙转身逃避却还是慢了半拍,被竖哮一口咬在屁股上,连肉带裤扯下来一大块,大娘挣脱后弃草筐于不顾,捂着屁股狂奔而去,我立即送大娘去注射狂犬疫苗并反复道歉,最后送上五百元安抚她老人家才算完事。
夜里经常牵着竖哮在库边巡视,防止有人偷鱼。被解除羁绊的竖哮显得犹为兴奋,它的牵引力赛过一匹小马,拖拽着我一路小跑欲罢不能,巡至库尾芦苇荡边的砖塔下,我们一起躺卧在草地上看满天繁星闪烁,听鱼跃虫鸣蛙噪。竖哮乖乖地卧在那里充当我的枕头,时而歪着头竖起耳朵听我低吟浅唱,苍天荒野一人一犬乐此不返。
久旱无雨,三队长带人来水库边抽水浇地,恰好那天家里没人,他们安装水泵需要手钳,而我平时用完手钳总是随手丢在狗舍上。队长绕到狗舍后面悄悄拿起手钳,没曾想竖哮猛地一扑竟把铁链子扯断,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队长无法挣脱,呼唤一起干活的人前来救援,其中的“老八”长期在我这里帮忙,和竖哮颇有些交情,老八上前控制住竖哮并修复断开的铁链,那队长人高马大,曾经当过几年武警,学得一身硬功夫,扬言三四个小伙子都不是他的对手,今天却被竖哮咬伤觉着丢了面子,遂抄起一把铁锹要教训竖哮一番,孰知老八此时还未接好铁链,竖哮见状拖着铁链立即扑上去迎战,把老八也拖倒在地,铁链子脱手,失去控制的竖哮将高举铁锹的队长扑倒在地,骑跨在他身上一阵狂撕乱咬,队长一边惨叫着一边奋力挣扎却总也爬不起来,旁边的人都被狂野的竖哮震慑住了,谁也不敢出手相救,危急中还是老八拼命拖开竖哮并重新拴牢。队长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衣裤都被撕烂了,众人立即把队长送往镇医院急救。
半个月后队长才康复出院,要求我处死竖哮以报仇雪恨,我回答自己难以下手,还请队长亲自执行,而他早已被竖哮吓破了胆,别说杀掉竖哮,从此他再也没敢踏进我的领地一步……后来赔了他几千块钱了结此事,半年的收益全打了水漂,这个竖哮啊……
这里遭遇了历史罕见的连年大旱,滴雨未见,骄阳烧烤着山川原野,流断源枯,水库终于干涸了。我携竖哮告别了厮守三年的水库恋恋不舍地踏上归途,几度回首,几度蹉跎,不忍就去……
生活中的又一次转折来临,我将竖哮托付给朋友后又上征程,临行前我陪着竖哮坐到了很晚很晚,它静静的卧在我身边,把头伸进我的怀里,不时抬起头望着我,似乎知道我要远行,又似乎想要对我说些什么……我们就这么默默地交流、默默地分别。
一个多月后传来了竖哮的死讯。自我走后竖哮就开始绝食,对它面前堆积如山的食物视若无睹,不吃不喝不叫,就那么静静地卧着,时而抬头眺望北方,任生命悄悄地逝去。两天后才有人敢走到近前确认它的死亡并把它埋葬在水库的崖头上。
我每次回去都要在竖哮的坟前坐上一会儿,如同看望我逝去的亲人一般,它那清澈哀怨的眼睛在我脑海中清晰地浮现,低头与它轻语,我感觉它能听得到,也能听得懂:安息吧,我忠实的朋友。
男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