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腿舅爷
编者按本文写了瘸腿舅爷的生活,记叙了他的特长与对自己的爱护。表达了对他的怀念与同情,而且还流露出遗憾。
我的老家在庙沟,那里还有我舅爷的茔坟。
舅爷一生未婚。他一只眼不利索,没瞎,能看到东西,只是瘪着,露一条缝。他住一个茅草棚,屋檐上的长虫(蛇)一串一串的。舅爷抽完一袋烟,把烟荷包挂上屋檐,“啪嗒”一声掉了下来,再挂上去,又“啪嗒”一声掉下来。舅爷愣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他是把烟荷包挂在了长虫脖子上了。
除了眼不利索,舅爷的一条腿也不利索,走起路来那脚非要在地上划一串圈,不论泥里水里,山上山下,一直那样的划下去。
舅爷会编筐窝篓。那时候我很小,舅爷每年都要给我编几个送来。只要听到妈说,“快去看看吧,你舅爷又给你编了个筐。”我就知道舅爷来了,赶紧跑出去看,又总是撅着嘴回屋,“舅爷净编些歪腚筐!”真的,舅爷一辈子也没编出过正当筐。但他每次用那条残腿走60里路来给我送筐含着对我怎样的挂念,我却毫无知觉。
舅爷一辈子的营生就是搂草拣粪。
在我的老家庙沟,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是不能上山搂草的。至于不能搂草的原因是什么,我至今没弄明白。瘸腿舅爷不管那一套,二月二那天偏背着草包上了山。明明搂的是一包草,背回家向院里一倒,吓得人直跑,原来是一草包盘绕在一起的长虫。
庙沟是个深山区,人也稀,舅爷常年在山上转转,时常能看到一些稀奇事儿。有一年夏天,舅爷撅着粪筐去捡粪,在沟坎下看到一个蹊跷景儿:一只大的出奇的癞蛤蟆正在吃一个地里蜂。那蜂子也是特大,腚后长有一根粗大的毒针。癞蛤蟆磨过身咬一口地里蜂,转回身蹭一蹭一旁的一块小石头。瘸腿舅爷蹲在一旁看,先是觉得蛮有趣儿的,看着看着不耐烦起来,上去抓起那块小石头扔了。再看那癞蛤蟆,吃了一口地里蜂,扭身蹭不到那块石头了,转了几个圈儿,竟莫名其妙地死了。舅爷想也没想,伸出粪叉把那个大癞蛤蟆撅进粪筐背回了家。
听我妈说,被我舅爷扔掉的那块小石头,应该叫“解毒石”,是一块天然的宝石。待到舅爷明白了以后再回去找时,哪还分得清满山上石头的价值呢。
又一年的秋天,舅爷上山搂草,看到一窝长虫在缠绕一棵枯萎了的小树,怎么吓唬也不散。他看得性起,上前拔掉那棵小树扔出去,几耙子抡跑了一窝小长虫。闲来无事的时候,他对人讲起长虫戏枯树来,听的人急了:“嗨呀,你扔掉的那是灵芝草呀!”
再回去找时,哪还有灵芝草的影子。
瘸腿舅爷活到五十八岁,是滚下山摔在一块石头上,头流血过多而死。死后多日才被人看到。
今天遗憾的是我手里的筐筐篓篓一件也没有了。
蝶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