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挂
导读：二姑母的精神日渐颓唐。对死，她不惧怕。她经历了长久的岁月，对外界的一切，早已经心如止水。唯独珍儿是她不舍的牵挂，三十多年，珍儿占据了她的整个生命。
九十八岁的二姑母在清明前夕走完了她一生最后的路，带着她永永远远放不下的牵挂离开了。
二姑母有六个孩子，孩子们的小日子都过得不错，唯有三表哥是她的一个心结。三表哥一表人才，脾气好，勤快、孝顺，而且还有一份体面的职业，是街坊邻居公认的好男人。然而，好男人很不幸，没能娶到好女人。他经历了五次婚姻，五任妻子个个都脾气坏得要死，稍不经意，家里就有战争发生。无论他怎么努力，也难尽人意。几十年磕磕碰碰一路走来，很是艰辛。二表哥戏言，你这辈子算是被女人吃定了。面对兄长的戏言，他只摇摇头，轻轻一笑。无奈深深掩藏在笑容里，任何的诉说都无济于事，不说也罢。
第一任妻子留下一个女儿——珍儿，离婚时，珍儿还不满三岁，成了二姑母的牵挂。二姑母，一贯在几个孩子间走动，说这样好，可以帮每个孩子照看照看。三表哥离婚后，为照顾珍儿，二姑母直接住进三表哥家，从此不再走动。二姑母非常宠珍儿，她的一套理论很独特：女孩子就该娇养，更何况珍儿是没娘的女孩？她甚至放话：谁也不能虐待珍儿，否则，她是要拼命的。别看珍儿年龄尚小，可会察言观色了，她知道奶奶就是一把巨大的保护伞，只要奶奶在，谁也不能拿她怎样？她成天奶奶长奶奶短的，极力讨好着姑母。只要奶奶在家，她便伺机寻继母的不是。尽管继母恨得牙痒痒，但碍于姑母的情面，也只得作罢。二姑母精明，待人也和蔼可亲，唯独见不得谁说珍儿的半点不是。谁要是犯忌了，可别怪她不客气，她的语言像刀子一样伤人。
仗着有奶奶撑腰，珍儿更是蛮横，继续跟几任继母作对。三表哥处在夹缝里，管也不是，不管也不好。管吧，母亲气愤地说，你怎么这么狠心，我还没死呢？！然后，哭天抹泪的。不管吧，珍儿更是肆无忌惮，妻子骂他，没见过你这么窝囊的男人，一个小丫头都管不好？！他没法安身。母亲老了，珍儿还小，他不能叫她们伤心；妻子的委屈，他也于心不忍。他所能做的除了陪着小心尽力安慰母亲、安抚妻子外，就是一个人唉声叹气。
在吵吵闹闹中，珍儿出落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三表哥看见珍儿长大成人很是高兴。人家都说女儿是爸的小棉袄，长大的珍儿一定会明白很多事理，体贴他，不叫他操心。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长大的珍儿依然我行我素，依旧刁蛮任性，更为严重的是常以离家出走相威胁。
二姑母虽已进耄耋之年，可对珍儿的事一点也不含糊。她说珍儿再怎么不对，也是个孩子，不许跟珍儿计较。如果家里人都欺负她，那外人就更不用说了。珍儿跟小时候一样，一口一声奶奶，哄得奶奶团团转。姑母看见珍儿，眉眼之间都充满了笑意。
尽管姑母很宠珍儿，也不希望她成天无所事事，就敦促四表哥为珍儿在银行谋了一份职业。哪知道在家任性惯了的珍儿，跟同事相处不好，竟一怒之下辞去了工作。回到家，三表哥说了她几句，几天后，珍儿居然失踪了。三表哥跟表嫂四处寻找，也不知所踪。二姑母狠狠数落他们，成天就是吵吵吵的，现在珍儿走了，这下你们可称心了？！表哥表嫂虽然心里叫苦不迭，可面对年事已高的母亲也不敢争辩。
原来，珍儿突发奇想要去找她母亲。对于母亲，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儿时，母亲到底在哪？她不知道。一离开家她就开始后悔，可倔强的她不愿回家。她在车站附近游荡，跟一个开出租的男人熟络起来。她知道家人找她，她刻意躲着不见。几天后，她跟着那个三十多岁的外乡人走了。
珍儿离家后，二姑母终日以泪洗面，人很快消瘦下去。不管刮风下雨，她每天都要到楼下转转，说是出去透透气。三表哥知道她的心思，她是想看看她的珍儿是否回家。
几年后，珍儿回家了，领着她的儿子跟男人。姑母坚持让珍儿住回家里，说她在外受苦了。珍儿虽然成了家，可性情一点没变。尽管寄居在父亲家里，夫妻俩也没什么正式工作，依然不肯示弱，时时刻刻都像一只刺猬。三天两头跟继母吵，关系闹得很僵，家里难得有宁静的时刻，那里就是一个不见硝烟的战场，连说话都带着火药味。后来，她找了房子搬出去。尽管姑母不舍，可实在找不出没有什么理由。继母不挽留，她自己也坚持要搬。她隔三差五地回家看奶奶，仍然会找茬跟继母开战。
二姑母的精神日渐颓唐。对死，她不惧怕。她经历了长久的岁月，对外界的一切，早已经心如止水。唯独珍儿是她不舍的牵挂，三十多年，珍儿占据了她的整个生命。珍儿的无理取闹，珍儿的不谙世事，她都看在眼里。甚至是种种劣迹她都知道，她舍不得数落她，她一心只想庇护她，竟至于对珍儿的爱毫无原则。
在她最后的日子，她对外界的任何动静毫无反应，只要听见珍儿的呼唤，她的双眼就会发出柔和的光芒。此刻的珍儿无暇跟继母斗气，她只知道不能叫奶奶带有任何的遗憾。奶奶保护了她三十多年，她该好好报答奶奶。当姑母咽气的时候，珍儿抱着奶奶哭得死去活来，世上最疼她的人永远去了。看看熟悉的家，她更是伤心欲绝。这里从此不会有奶奶的任何气息，珍儿以后也没有理由随便回家。受够了她的继母不会任她自由来去，珍儿彻底没家了。
哭累了的珍儿强打起精神，替奶奶化妆，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对奶奶尽孝。她化得很仔细，她生怕不小心碰疼了奶奶。在她心里，奶奶永远是她的天。
姑母走了，走得很是不舍。她的珍儿还在，没有了她，谁去保护她的珍儿？珍儿会不会从此真正长大？
月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