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酒
导读喝过母亲酿造的米酒的人成了最好的宣传员,几年下来母亲有了许多顾客,她的生意蒸蒸日上。看着母亲满脸的笑容,我们一家人心里都甜甜的,一方面增加了经济收入,更重要的是忙且劳累而快乐了年过五旬的老母亲。
天边的月亮依依不舍地溜下了地平线,屋子里依然一片漆黑。我睡得正熟,母亲便起床了。她凭借熟悉的动作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下了地,生怕惊醒我的美梦,轻轻地动着酿米酒的工具,从热乎乎的炕头到地下,从地下到热乎乎的炕头来回忙碌着。
母亲酿的米酒在整个小巷是最好的,不管直眼看色度,还是亲口品尝。母亲先前酿的米酒只是把它当作过年过节的重要水酒罢了,来过我家的亲戚喝了母亲酿的米酒,不约而同地翘起拇指,于是,米酒成了我们一家人送给亲戚的好礼物。每年冬天,母亲把做好的米酒装在塑料袋子,或瓷罐与铁碗盆里送给阿姨家一袋子,叔父家一罐子。亲戚们也不会空着罐子与袋子返回给我们,给一些味道十足的年茶饭、他们穿旧的衣服、丰盛的年货、或者他们那里的风味小吃,一来一往的送赠,渐渐地拉近了关系,随之而来的是母亲酿的米酒也出了名气,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家喻户晓。
母亲的手艺引得不少人羡慕,见了母亲问问酒曲的压磨,问问米粉拌水的多少,说说米粒泡水的时间长短。从酒曲的酿造到开盆出酒的一段时间,断断续续有人来请教母亲,母亲总是耐心地传授着她的绝艺,不但分文不收,反而每次给学艺的人提供这提供那的。有新手酿米酒,母亲丢下手中的活,跑去手把手地教,直至学会母亲才放心地离开了。
某年,家里的经济特别紧张,父亲把前一年从田地里收回的麦子全部卖了,加之当年夏末麦子大收之时,一场从天而降的冰雹残忍地袭击了麦穗。麦子的收成不好,用钱买麦子酿米酒十分困难,母亲想了许多办法,但最终米酒还是没有酿成。母亲为此难过了好一段时间,似乎是失去自己最珍爱的东西,让她彻夜难眠。几家不知情的亲戚埋怨起母亲,有的甚至皱起眉头,母亲笑呵呵地说:“明年一定酿!明年一定酿!酿好一定亲自给你们送来。保证给你们送来一罐子香喷喷的米酒。”
进入暑伏天,母亲忙前忙后地张罗酿酒的原料。母亲说刚刚从农田收割回来的麦子新鲜,做成的酒曲味道十足,色泽金黄。一簸箕一簸箕的新麦子,在父亲的帮助下,铲在石磨上,母亲哼着山歌赶着毛驴磨面粉,磨好的面粉搅拌上不热不凉的白开水和成面团,母亲灵巧的手指夹一块尝一尝,待到适量最佳后,捻成碗口大小的酒曲饼子,看上去像一个又一个金黄的面包,放在热乎乎的炕头上。等到酒曲饼烘烤成干且僵硬,状似烧烤的干饼,酒曲饼干而脆了,再到石磨上磨成灰淡色的粉末。我一闻见酒曲的味道就按着鼻子叫苦,母亲一动不动地从捻,到翻腾的晾晒,再到最后成灰褐色的粉面,从来不叫苦说呛。
母亲看着一堆堆自制的酒曲,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仿佛是她发明了酒曲的制作方式方法。酒曲准备好以后,等到冬天,母亲用清清的水把小米泡上一天一夜,摇晃着笊篱从水中捞出小米,她又一次转着石碾子,在石碾子上把米粒碾成洁白的米粉,再拌上凉冷的开水搅拌起放入沸腾的锅里蒸熟,然后搅拌成干硬的块状,撒上先前酿造好的酒曲,继续搅拌成糊状,最后放在热乎乎的炕头上发酵。
母亲把发酵的米团放进铁锅里加火蒸熟后,手上昝着凉水从热气腾腾的锅里拿出来放在一个大盆里搅拌上自制的酒曲,用一根细长的擀面杖不停地搅和,直到蒸好的米团与酒曲搅和均匀了,便是香喷喷的米酒半成熟料了,想喝米酒的时候煮沸腾就可以喝了。
开始发酵米酒了,我们一家人只好挤着睡半个炕,热乎乎的炕头上摆满大小不等的瓷盆子或铝盆子。等和好的米团发酵好以后,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味道,喝不惯米酒的人捂着鼻子都会说一句:什么味道!这么难闻?经常喝米酒的人,香喷喷的味道一下子就醉了,跟随着味道四处寻找米酒。母亲舀上一勺子兑一些凉水在锅子里搅拌着烧开就是一碗滚滚的米酒了。
我家年年做米酒,母亲边做边改进和发明新的酿米酒方法,日子长了,母亲的米酒出了名,成了酿米酒的高手。一天,她突然想起了卖米酒。一进腊月,炕头上放着发酵或将要发酵的米粉团,地下桶里装满做好的米酒,桌子上的盘子里堆积的是做米酒的米粉面和酒曲面,整个一个家成了米酒天地。有人一进我家院子就闻到米酒的味道了。
天,还很黑,黎明前的天气是最寒冷的,也是最黑暗的,母亲在十五瓦的灯泡下轻轻地摇着擀仗搅和米酒,身子上热出了汗水,她擦干净继续搅和。有时,她脱掉棉袄棉裤,只穿着单裤忙碌。一大早前前后后大约得忙一个多小时,天才开始亮了,每当我翻转一次身子,她都会停下来,一动不动地用身子挡着灯光。当我睡去时,她试验一下活看我睡熟没有,当我睡熟了,她又开始舀水,搅拌,分份,品尝……
天边微微发亮,我还在熟睡,母亲一勺一勺地把酿造好的米酒舀在塑料桶里,轻轻地提在门口,慢慢地带上门,担着两桶米酒晃晃悠悠地出发了。当我睡醒后伸着懒腰起来了,而母亲早已站在人来人往的市场里叫卖,母亲的年纪是整个农贸市场卖米酒里最高的一位,偶尔一两个好心人让着母亲,大多还是和母亲抢生意,竞争不过手巧嗓门子高的年轻女子,母亲干脆默默地呆在一边等待卖米酒的人问这问那。喝了母亲米酒的人不约而同地来了一次又一次,还互相宣传说:那个老婆子的米酒好着了!绝对好喝!数一数二的!喝过母亲酿造的米酒的人成了最好的宣传员,几年下来母亲有了许多顾客,她的生意蒸蒸日上。看着母亲满脸的笑容,我们一家人心里都甜甜的,一方面增加了经济收入,更重要的是忙且劳累而快乐了年过五旬的老母亲。母亲的年岁高了,无力再做米酒了!她说什么也舍不得放下做了多年熟悉的活计,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整天唠叨着要给几个儿媳妇传手艺,可她的儿媳忙工作,她常常在叹气声中忘却她一辈子最拿手的活儿!
男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