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龙箐（小小说）

编者按百龙箐沟头有三四股山泉在老根叔屋后汇合，聚成一股将近小桶粗细的泉水，经两村几百年的开发建设，已是沟道宽直、水流通畅……可干旱时节依然难保浇灌，于是因为水而发生了一系列的故事，本文刻画了老根叔这个老党员的高风亮节及了的休闲生活。

百 龙 箐

刚过五点，箐口还是黑赳赳的，老根叔睡不住了。

老根叔是永宁村的老党员，家就在这百龙箐沟头，离村不远。这百龙箐可是名副其实，到处有泉眼，箐里三四股山泉就在老根叔屋后汇合，聚成一股将近小桶粗细的泉水，经两村几百年的开发建设，已是沟道宽直、水流通畅。无奈，两村都没有多余的水源，每年冬季的小麦、蚕豆、油菜，都离不了这百龙箐水浇灌。春耕育秧、插秧，更少不了这百龙箐水。后山森林越来越稀薄，泉水出得越来越小，明显难以保障两村的农田灌溉。老根叔在屋前开挖了一口一亩见方的池塘，水闲的时节，把泉水放进池塘，养了百多斤草鱼鲤鱼。城里人听说这百龙箐水好，钓鱼的人络绎不绝。老根叔自然也收益不少，整天笑呵呵的收收份子钱，落得清闲。水紧的时候还可以把鱼塘水放上半塘，卖个三五十元。况且住在这山清水秀的百龙箐，田地里有儿子照看，自己正好像城里人一样修身养性呢。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何乐而不为！

可是一个多月以来，老根叔一直没得安宁。本来有人来放水，老根叔常邀他们一起喝杯茶，聊聊天，解解闷。可老根叔觉得这放水的气氛越来越不对了。单说昨天一夜，先是团山村周老宝和两三个后生在守水，下半夜永宁村张老全又带着几个人来了。这一来，可闹得不可开交。屋后的争吵持续了半夜，老根叔的旱烟也砸吧了半夜。快天亮时，老根叔实在听不下去了。

按说这百龙箐的规矩，应该是谁先到谁放水。可是这团山村和永宁村常常有人坏了规矩，尤其是这团山村，听说前清时期村里周氏势力大的时候，常常是一把锄头往沟头一放，人都不需要坐守，永宁村谁都不敢动这水口：锄把上刻着“团山周氏”几个字。而永宁村自然也有自己的理由：沟水流不过百步，就是他们的田，俗话说的“头道水口”。这几年，永宁村正是仗着这“头道水口”的便利，想放就放。弄得团山村想放水只得排队，村民常常要摸黑到沟头排队几个通宵。

老根叔知道，这团山村周老宝是个“独人”，将近六十的人了，独自一人还耕种着两个工的田。遇到今年大旱，别家排不到水，可以出钱买水库水，或买老根叔的鱼塘水，可周老宝除了种田没什么收入，要泡田时只有摸黑几公里到百龙箐来排队守水。他已经来排了三天，昨晚本来应该轮到他放水了。可是，偏偏张老全又带着几个人来放水。于是，一方要讲先来后到，一方坚持“头道水口”，直听得老根叔惊心动魄。

“我已经在这排了三天了，田里好不容易买了水库水育起来的秧苗再不补水就全成旱秧了，叫我怎么插秧？下半年吃什么？”只听周老宝焦急的说，团山村几个后生也随声附和。

“你的秧苗成旱秧，那我的秧苗昨天晌午刚从秧田拔起来，明早再不泡田把它插下去，也成枯草了，我一家下半年喝西北风去吗？”张老全也毫不示弱。一阵叮叮当当，估计同来的几个村民已经挥动锄头把水口扒开，水流哗哗地溢满老根叔的小屋。

又一阵叮叮当当，估计团山村几个后生又把水口堵上，把水围过去了，老根叔听到水流声稍小了一些。

“你们要怎么样，强来么？我们水口在前，就应该我们先放。”是张老全的怒喝。又是一阵叮叮当当，老根叔听到水流声又大了一些。

“我们团山比你们更旱，沟路又远，我们又先到，当然应该我们先放。”再是一阵叮叮当当，老根叔听到的水流声又小了一些。

可是老根叔听不下去了，想到爷爷给他讲过的团山和永宁两村在百龙箐的械斗，再想到前年为团山村自来水管加粗，两村差点火拼，闹到县委出面解决，他不寒而栗。于是披衣起床，借着箐口的曙光，来到屋后。黎明中，眼前的情景令他大吃一惊：一边，周老宝挺起了佝偻的腰板，手握锄把，怒目而视，两边几个后生紧握锄头，同仇敌忾；另一边，张老全守在水口前，同来的几个村民也手握锄头，虎视眈眈。

两边人见到老根叔，照例都放松了情绪，问好。老根叔既然已经大致听了个明白，也就不多绕弯子：“老宝兄弟、老全兄弟，大家都同饮这百龙箐水长大，低头不见抬头见。虽然咱们祖上也曾为这百龙箐水吵过、打过。但我觉得大家没必要再像老祖宗那样靠锄头镰刀说话。今年遇到这么大的旱灾，不只是我们两村艰难，也不只是我们自己着急，政府比我们更急。所以我想两位兄弟不妨听我一句，回去以后跟村上反映，由两村协调这百龙箐的供水。至于今天这水嘛，老全兄弟的秧苗已经拔起来，再不泡田插秧显然不行，就先放；老宝兄弟的秧苗快干死了，就放我鱼塘里的水吧，算我为你抗旱救灾捐的，你们看怎么样？”

……

箐口，一轮朝阳已跃上了东村的山峦，天亮了。

蝶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