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李庄之二 羊街的推门声
导读北方的四合院有一种豪健,阔拓的气派。而站在古老胡家院四合院的庭院里,这种气派没有了,只有扑面闪动的一种灵秀和清谧。雕花的窗棂上已存积上薄薄的灰,四厢的屋子空荡荡的没有一件摆设。
深深地幽静,漫漫地狭长,沉沉的古朴,这是我站在羊街临江处的第一感受。羊街望不到尽头,也不见游人的踪影,只有两傍经时间和雨水侵蚀的墙基,堆砌在墙基上青暗的砖与地面凹凸的石板挤压出了一种狭窄,垒砌成了一种坚韧,把一股浓浓的的历史储存在羊街的胸中。那凹进的木窗,那斜歪的木门都像是时间老人淡定、深邃的眼,你徜徉其中那目光会永远审视着你的步履,你不得不放轻脚步,细细聆听老人与你的喃喃对语。这样的审视和对语让我感到颤抖和渺小。羊街将散落的李济旧居、胡家大院、刘家大院、王家大院和杨家大院等挛缀为沉香的项链,垂挂在李庄的胸前,迷漫出一串窜久远的回忆……
1911年,李济的脚步买进了古典风格的清华学堂,1918年留美先后攻心理学、社会学、人类学。回国后任南开大学人类学和社会学教授。抗战爆发前先后十几次主持了对殷墟的发掘,是中国现代考古学泰斗。
来了李庄就因该去看看他的旧居才是。
窄小幽静的古巷,深邃处掩映着,斑驳的木门紧闭,我推了推没有半点的转动。透过木门的缝隙朝里张望了许久,里面的物件仍是一片模糊。不难想象,昏暗的灯光下,他正长久的住视手中的甲骨,想从古人卜辞中解读出远古文明和也许永远也不能破译的迷团。他和他所带领的团队夜以继日的研究,将支离破碎的牛鼎、鹿鼎、石磐、玉器等细心地拼接成商代文明的瑰丽图画,使殷商文化由传说变为信史,由此将中国的历史向前推进了数百年。他将自己的自然生命和学术生命都熔铸到了殷墟的文物中,这样双重的熔铸给殷墟的研究构架了一个新的支点,无论是今人还是后人对殷墟的拓展都不可能绕过这个支点,这是一种让人钦佩的生命壮丽,使世界级考古学家的排名前列第一次有了中国人的名字。
他正守候在女儿凤徵的身旁,在房屋中久久地徘徊,紧缩的眉头没有一丝的舒展,湿润的眼中有太多对生活艰辛的担忧,有对简陋的医疗条件的无奈,看着女儿心脏慢慢地停止了鲜活的跳动。两行清泪麻木地在衣衫上印出了泪斑,泪斑里有难以言状的父爱与悲痛。他只能抬头眺望一下江水流逝的远方,默默祈祷女儿灵魂的远去。
1948年底,李济随殷墟的文物中去了台湾。两岸地域的对峙使他的名字在人们的心中越来越黯淡了、陌生了。我机械地退了退,呆呆的面对着紧闭的宅门,反复体会木门左右两旁的匾联。一阵微风由小巷深处吹过来,风中飘过喃喃旁白,诉说着李庄的深情厚意,风停在了镌刻的匾联上:
碧瓦青砖永记硝烟岁月
苍藤古木常怀李济先生
北方的四合院有一种豪健,阔拓的气派。而站在古老胡家院四合院的庭院里,这种气派没有了,只有扑面闪动的一种灵秀和清谧。雕花的窗棂上已存积上薄薄的灰,四厢的屋子空荡荡的没有一件摆设。我分明从空空荡荡中呼吸到一种文化的气息,这种迷醉的气息回旋在整个大院,弥漫在厢房四周,整整沉淀了几十年。我轻轻的推了推木门,发出了“吱吱”的响声,在空荡的宅院里激荡,像是65年前8月那个夜晚的推门声又隐隐传来。那一夜,千万店面的门,千万个院落的门都不约而同的发出了“吱吱”的欢快,“日本投降了,抗战胜利了”,整个小镇的人们从各自的宅院涌出,激情的奔走和相告,用发至内心的呐喊传递这胜利的喜讯。那一夜羊街的推门声与人群的欢呼声交织在一起,从羊街的各个角落传出,羊街就成了声浪的传播通道。轰隆隆,轰隆隆,涌向宽阔的长江,激起了翻卷的欢波。八年的苦闷、辛酸和血流不都是为了今夜的释放和喧腾吗?这激情和呼喊如闪电撕裂了沉闷的夜空,喧哗了长江上游的这个名不经传的小镇。
我不知道当天夜晚的长江上是否有斑驳的灯光,那是逆水而上的船舶。纤夫们一定会停下脚步,挺一挺胸膛,由衷的唱出新的号子声,这声音如往日般的低沉还是有了一种畅快的吐纳?
羊街的推门声是这样的动听,也是这样的悲壮!
2010年4月2日腹稿于宜宾李庄
[男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