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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不苟――从青丝梳到白发

2013-10-23 00:23 作者:字里烟花 阅读量:384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导读]空旷的老房子翻新后,只剩她一个人了,可她依然把小菜园侍弄得生机勃勃的,自己吃不了就分送给左邻右舍,她的腰已弯了,可仍然一切自理;她的头发白了,可还是梳得一丝不苟。

她走了,走时92岁。

按当地的风俗算是老喜丧,可她守了70年的寡。按辈份我应该叫她舅姥。

以22岁的花样年华,多少个白昼与黑夜的轮回,始终与自己的孤影相伴,任流动的时光就这样老去了她的容颜,想想就让人心疼。

舅姥18岁时嫁给舅姥爷,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关爱情。

听说舅姥年轻时,虽算不上漂亮,却也清爽可人,心灵手巧,尤其那一头青丝总是梳得一丝不苟。

舅姥爷当时只有16岁,每每舅姥回娘家,前脚刚走,后脚就转身雀跃着跑去找玩伴弹玻璃球去了,等舅姥回来时,刚刚出现在村口,就有玩伴给他通风报信,“你媳妇回来了”!然后,舅姥爷撒腿就跑回家去,装腔作势扮演一家之主去了。。。

婚后的日子就这样的开始了,只是舅姥爷还没有来得及在婚姻里学会长大,一场伤寒,便再也没有走出那间老屋。走时只有20岁。

他们的孩子是“梦生”,父子俩无缘谋面。对于舅姥来说,那是怎样的悲与喜的纠结。

然而生活总得继续,她没有因为不幸和苦难而一蹶不振,蓬头垢面。擦干眼泪,舅姥依然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然后一步步把这个家引渡出愁云惨雾。清苦的生活中,她会把家里仅有的粗粮换着法的做着吃,使苦日子不再那么难以下咽;她会把小姑破旧衣服的漏洞绣上一朵花,一片叶,于是,寒酸的衣服便有了生机;她会在泥火盆中变戏法似的给孩子变出几颗黄豆粒,或者是黏火烧。这个家因为有她在,苦涩的日子才被调理出一丝淡淡的清欢。

只是这种太平的苦日子也过不安宁。小日本是投降了,可内战的烽烟又起。

不敢想象,在那战乱的年代,舅姥是怎么过来的?

听妈说,那年月兵荒马乱的,今天传闻要炮轰这个村,明天又听说要炮轰那个村,有时刚刚逃到外村,就听说炮轰的是那里,结果,又都拉家带口的往回逃。舅姥带着年幼的孩子,没有男人给她依靠、给她壮胆,内心的恐惧可想而知。那时,这一带还常有小股的战斗,一阵激烈的枪声过后,常有伤兵爬进外屋,一声爹,一声妈的惨叫,很恐怖。除了打仗,村里还时常有胡子出没,过的真是心惊胆战的日子。

舅姥经过岁月的打磨,已不再是那个羞怯、胆小的小媳妇。

听说,有一次躲空袭,一群女人、孩子还有老人十几口躲进菜窖里,结果空袭没来,菜窖口却有一颗手榴弹在摇晃,原来是一个国民党士兵,稚气未脱,在和老百姓开玩笑,大家都被吓堆了,说不出话来了,是舅姥一边安慰大家,一边鼓起勇气叫士兵千万不要扔,里面都是妇女、老人和孩子。

她变得越来越强悍了。有什么办法呢?没有一只温暖的手,牵着她给她力量,她只能用自己的左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右手,没有一棵遮阴挡雨的大树,风雨来时让她躲藏,于是她只能自己挺立成一棵树。

日子就这样艰难地走着,太阳在每个清晨照样升起,舅姥也照例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她的眼神多了一份刚毅,却少了一份女人的温存与柔情。

曾经,也有过一个男子,在兵荒马乱、东奔西跑的混乱中,替她抱起了她的孩子,她惊惶过;也曾经在深深的老井边那个男人默默的替她提过水,她的心柔软过。是呀,她也是一个小女人,她还那么年轻,多么需要一个肩膀,一双温暖的手,一份男人的呵护。可她已离不开这个家,年迈的老人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年幼的儿子没见过父亲,还不知失去的苦痛,她在母亲、爷爷、奶奶、姑姑的疼爱中不知艰辛地在院子里蹦来跳去的,她怎么能打碎这一切?她已成了这个家的魂啊。最终,她把心一横,决然的拒绝了。从此,那条情爱线被她彻底的扯断了,这不是她的懦弱,这是她的选择。

尽管人生是有缺憾的,可她依然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舅姥在以后的岁月里变得很泼辣,就像一棵仙人掌,生命力极强,没有明艳的花朵,却被环境逼出来好多刺,谁也不敢欺负她,却很敬重她,因为她明理,但不怕事儿。

解放后,东躲西逃、担惊受怕的日子过去了,然而,孤儿寡母,生活的艰辛远没有结束,六零年挨饿,饿得天昏地暗,她挺过来了,辽河发大水,狰狞着呼啸而来,她逃出来了。

她吃了很多的苦,可她从不跟别人吐苦水。她孤零零的身影让人怜惜,可她却从不在人前顾影自怜。

只是不知,夜深人静时,一屋子的黑暗,只烛火那一点子亮,在四面漏风的屋子里跳跃,一针一针纳着鞋底的她,扎破过多少次手指,她默默的舔着有谁知。那沧桑的烛台淌干了谁的泪,昏暗的烛光又剪出谁的孤独的影。

一直熬到儿子大了,她也老了。儿子要把她接到城里享福,可她已在这里扎下了根,这里有她熟悉的乡里乡亲,有她的小菜园,她把青春年华都埋在这里了,家里的每一个物件都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她无法将自己分离出去。

空旷的老房子翻新后,只剩她一个人了,可她依然把小菜园侍弄得生机勃勃的,自己吃不了就分送给左邻右舍,她的腰已弯了,可仍然一切自理;她的头发白了,可还是梳得一丝不苟。

临终前,亲人们都在想,老太太孤独了一辈子,这回要和丈夫团聚去了。可老人家却留下遗言,说死后不要把她和丈夫并骨,自己已经这么老了,他还那么年轻,她不去找他了。她还说,她恨他,那么早就把她撇下了。

只说了这么两句话,所有在场的人就已泣不成声。是呀,只两句,前一句道尽了时空的无情,后一句又隐含着多少隐秘的沧桑。她趟过人生苦难的大河,浮沉、挣扎、自救,不离不弃始终陪伴她的一直是自己瘦长的孤独的影,悲伤时,快乐时,无助时。。。她习惯了,习惯了孤独的相伴。或许这样才让她感到安全,不会被撇下,不会流离失散。。。

舅姥这一生,是从孤独走向了坚忍,坚忍中又注满了孤独。

她走了,听说走时,她的满头银发依然梳得一丝不苟。

男人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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