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卷南风
导读那弥散着异国情调的街道、房子、公园、绿地、码头、港口、教堂、博物馆、游艇上靠窗的小桌子、车站里等待的长椅子,曾经活跃过我生命历程的一个阶段。它们留在我的心里,还没有走远。我总想写写它们,总想。我想循着我走过的足迹再回过头去看看。我那些深浅不一的脚印,也许已有别的脚印盖在了上面,可脚步踩下去时沸腾过的思想依然鲜活,脑子里存放这些印象的磁盘也还没有被清空。似乎是突如其来的一种近乎古怪的激情赋予我以往从未有过的坚定,让我在回忆中清醒,不断地思考着故事的背景,忘情地堆砌着下面的文字。
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一群人,在世界的南端,有目的没目的地穿行,总有些不同的风景会击中好奇的眼睛。
有时候有导游的指引,有时候就只能靠灵犀的内心,从哪里出发,要去往哪里,全凭一时的性情。午饭后常说的一句话是“去哪里?”,谁也不知道去哪里,然后就出发了。
有时候空着手,有时候背着包,漫卷在城市的街巷和角落,在上坡的路上走走,在青绿的草上歇歇,可以想想心思,也可以看看风情。
一段放松的生活。一个与南极洲缩短了距离的地方。尽管南极的劲风吹到这里时已没有了力量,仍能看到南风吹来时在岸边的峭壁上刀削斧凿留下的硬伤。它是一座与“南”撕扯不清的都市,它是赤道以南离南极大陆最近的国度里一个连名字都带着“南”的州的首府。
整整一个月里,我都在那里“行走”,走酸了本不坚强的双腿,坐遍了各式交通工具。天上云卷云舒,地上草绿草黄。那弥散着异国情调的街道、房子、公园、绿地、码头、港口、教堂、博物馆、游艇上靠窗的小桌子、车站里等待的长椅子,曾经活跃过我生命历程的一个阶段。它们留在我的心里,还没有走远。我总想写写它们,总想。我想循着我走过的足迹再回过头去看看。我那些深浅不一的脚印,也许已有别的脚印盖在了上面,可脚步踩下去时沸腾过的思想依然鲜活,脑子里存放这些印象的磁盘也还没有被清空。似乎是突如其来的一种近乎古怪的激情赋予我以往从未有过的坚定,让我在回忆中清醒,不断地思考着故事的背景,忘情地堆砌着下面的文字。
四海之内皆兄弟
远远地,就看见了那座绿瓦红棂的中式牌楼,显眼的匾额上写着四个遒劲的大字“四海一家”,再往跟前走走,可以看到上方有一行英文字体,“Withinthefourseasallmenarebrothers”,那是一句直白的英译。记得美国作家赛珍珠也曾把《水浒传》翻译成“Allarebrothers”,大概是取自于《论语》中的那句“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牌楼的两边,镌刻着一副楹联,“四海种族同仁修睦合群如兄弟;一家金兰结义精诚博爱贯澳中”,对仗讲究,字迹工整,不仅蕴含着传统的中华民族道德伦理,也体现了澳大利亚与华人团体源远流长的深厚友谊。
清一色的园林建筑,楼楣上挂着的红纱灯,充满了中国的气息,迎面走来走去的多是中国人,店家的招牌上也都用中英文双语来标注。走进“中国城”,耳边立刻响起亲切的乡音,促销的店员在街上散着传单,那用尽浑身解数招揽顾客的劲头熟悉得让人动容,看来中国特色的经营理念早已在澳洲落地生根。
回溯到十九世纪中期,最早来澳淘金的中国移民聚居在“德信街”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们耐人寻味的苦难传奇记录了那一代华人带血的发展历史。好几次,当我经过中国银行,都会对前面那棵“鎏金大树”感到惊奇,光秃秃的树身上裹着几处金箔,顶部汨汨流出的水滴落在树根赭红的瓦片上。它已经不再是一棵树,而成为一座雕塑,树下烫金的牌子上有这样一段铭记:
金水口
这棵树经历过洪水,山火,干旱
目睹了不同的命运,无数的变幻
河谷中树荫里白鹦鹉歌声委婉
夏日炎炎
一位上世纪六十年代就来此定居的老华侨告诉我,这树名叫黄盒桉,是澳洲特有的树种,特意从最初的华人聚居地罗口河畔挑选出来并择址于此,寓意源源不断的财富像吉祥的流水流入谷底,它确实揉合了澳洲独有的文化和中国传统的阴阳五行。百余年时光流转,唐人街屡有变迁。近年移居澳洲的华人华侨越来越多,悉尼的中国城商埠云集、店铺林立、百业兴旺、欣欣向荣。
闲暇时,信步在中国城,感受着满街的中国风情,不觉得是在异国他乡。沿街的中国大酒楼、上海大戏院、中医中药行、华人教会、华人社团和比比皆是的中国餐馆,处处彰显着中国气氛。更有一座惹眼的建筑兀立于街心,由右至左排列着“国民党”三个醒目的繁体大字。如果不是周末,也不是傍晚,街道也会很冷清,那一次我在靠近南牌楼的“大娘水饺”前停留了十几分钟,门脸两旁寥寥数人,还有一个正踏脚走进的金发飘飘的背影。
很多时候,说英语反而显得多余。不仅仅是唐人街,在悉尼,到处都有华人开办的饭店和商铺,你走进去,想用英语打声招呼,往往容不得你开口,就先听到了老板或者店员“你好”的问候。在德信街的“亚露”,在Hurstville的“喜欢来”,在Kograph的华人超市,我同店主们侃侃而谈,交谈中包含着浓浓的中国元素,他们的澳洲情和中国心水乳交融,是华夏民族亲如一家血浓于水的有力见证。
先到市区饱饱眼
大概世界上没有一座城市比悉尼的市中心更像市中心,它那方圆六平方公里的市区干脆就叫City,坦率得连名字也没有起。从杰克逊湾到植物湾连绵起伏的山丘上,多样化的建筑风格张扬着这座城市的个性,扑面而来的都市气息给人以难以捉摸的刺激。它是现代的,密集林立的摩天楼群错落有致、气势恢宏,色调相仿却并不雷同;它又是古典的,维多利亚时代留下了许多欧式建筑,泛黄的外表叙述着经年的沧桑,煽动着人们的怀旧情结。
在一家叫“上海滩”的中餐馆里吃过午饭后,我们相约来到了乔治街(GeorgeST)中心商业区,高高低低的新旧建筑物在影影绰绰的阳光下相映成趣,传统与现代在这里结合得堪称完美。前面的那座罗马式建筑吸引了我们的目光,那是维多利亚女皇大厦(QueenVictoriaBuilding),现在已经成为著名的购物中心了。据说维多利亚女皇在位期间是英帝国极度强盛的时代,澳大利亚恰好也是在这个时代开始建国的,当时的殖民者在1898年为她建造了这座圣殿。澳洲人至今对女皇陛下怀想感念,大厦外面赭黑色的女王雕像前,来来往往的行人在那里驻足,或拍照留念,或深深地鞠上一躬,默默地表达着对女王的仰慕。走进它的内部,猛然被惊得张大了的嘴半天也没有合拢,长长的通道,半圆的玻璃球顶,古色古香的皇家吊钟,女王加冕的蜡像,来自皇室的珍贵文物,无不释放着浓郁的艺术气氛,只有落地橱窗里陈列着的琳琅满目的名牌商品,才让人感到这座百年经典在澳大利亚人小心翼翼的保护下依旧发挥着现代化的功能。
在市中心,无论走到哪里,不管从哪个角度,悉尼塔都是一个巨大的存在。它像一支带弩的长箭蓬勃地射向高空,挺拔在白云飘荡的蓝天中。管状的塔身托举起一个圆锥形的“大桶”,熠熠生辉的外形如同穿了一件鎏金的纱裙。电梯载着我们到了掺望厅,凭窗眺望,远远近近,一览无余。壮阔辽远的南太平洋海域、大小不一的港湾码头、披着霞光的公园绿地、甚至机场起降着的民航客机,整个城市炫影幢幢,感性律动。
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们走在皇家植物园的边缘,棕榈树硕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只留给路面几处被阳光穿透后投下的碎影。园内各种不知其名的热带、亚热带植物依然竞相绽放,姹紫嫣红的花草让人感觉不到季节的变幻。在Macquarie大街的角落,杵着一座看上去不算显眼的建筑,那就是海德公园兵营博物馆(BarracksMuseum)。据馆员介绍,19世纪早期,这里曾经是关押各地运来的囚犯的地方,现在经建筑师、历史学家、考古学家与博物馆学家通力合作,已经把它改造成展示澳大利亚早期流放犯生活及珍贵实物的博物馆。营区以其自身的历史呈现着博物馆的精神,连同它的建筑结构和考古价值,诉说着以往的那些古老的故事。
借着飘飘忽忽的暮色,我打量着对面的那座仿古典建筑,发黄的光线融化在外墙那些橘黄色的石材上。入口处的廊柱,精致的雕刻,看上去像古罗马的神庙,逼真地显露着欧洲风格。不要以为一个历史不长,远离欧洲的国家不会有什么像样的艺术,新南威尔士艺术画廊(ArtGalleryofNewSouthWales)里,不仅陈列了澳洲最优秀的艺术作品,也展出印象派大师的经典之作。在珍藏着19世纪欧洲作品的展室里,竟然看到了毕加索和莫奈的画作。我不懂美术,那些丰富的色彩给予我的大多是混沌的印象。尽管如此,当我漫步在画廊间,与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画家不期而遇时,火辣辣的内心里依然滚动着对艺术的渴望。简约的大厅,长长的廊道,不时会碰到精美的雕塑,刷的白白的墙上挂满了各个时代的名画,天顶上发着斜光的射灯,适度地为它们提供着照明。周围都是斯斯文文的人,从我身旁走过时脚步很轻,那些美不胜收的艺术品吸引着他们忙忙碌碌的眼睛。我甚至能看到他们眼睛里因品味而生出的陶醉,于是受到感染的我也跟着陶醉了起来,一幅幅作品似乎也在凝视和咀嚼中奔涌出了灵性。
从艺术馆里出来,沿着绿地往外走,就到了圣玛利亚大教堂(StMary'sCathedral),那是澳洲规模最大、最古老的宗教建筑。十字架在哥特式的尖顶上闪闪发光,发暗的砖墙上镶嵌着花瓣似的圆窗,门外竖立着神态各异的两座雕像,
这一切都荡漾着天主教的气息。走进去,立马就能感受到信仰的力量,无处不在,无坚不摧。不由得放慢脚步,虔诚地缓缓往前走,仰望着金碧辉煌的玻璃长窗上的圣经故事,仿佛聆听着来自天国的声音。在十字架下受难的耶稣前单膝跪下,为纯净而圣洁的圣母玛丽亚献上一束鲜花,心有信仰的人们以宗教的方式让自己的灵魂在寂静的世界里得到忏悔。
游览了肃穆的教堂,心情有些凝重地穿行在狭长的海德公园中,亚奇伯德喷泉旁,已有人惬意地享受着晚间的时光。不知归巢的鸽群落在那一组青铜雕塑上,中间那个手持古琴的少年在微光下泛着英俊的脸庞。
烛光点点写浪漫
情人港实在是一个氤氲着浪漫气息的地方。在明媚的阳光下,舒缓地行走在那座横跨整个港湾的钢架桥上,看着环城穿行的单轨火车呼啸而过,那子弹头一样的流线型车身上“HealthAngel”的大字刺眼地闪着光。头顶上飞舞着彩色的气球,桥头上飘扬着招展的旗帜,层层叠叠的大楼崛起在港湾的两旁。从桥上看,一边是靠海而建的水族馆和野生动物园,另一边是气势宏大的澳洲海事博物馆。浩浩荡荡的海面上,停泊着退役的军舰、老式的商船、还有数不清的摇曳着风帆的观光游船。
情人港,英语名字叫DarlingHarbour。中国人把它译为情人港,无疑是因为Darling这个暧昧的称呼。富于想象的人们总以为如此浪漫的名称一定会连带着美丽的传说或者动人的爱情,但实际上它的名字只是取自于时任新南威尔士洲第七任总督的RalphDarling。这样的由来未免会让人失望,不过,当你一脚踏进这个迷人的港湾,瞬间呼吸到无处不在的浪漫气息时,它的来历也就微不足道了。
冬日里慵慵懒懒的太阳过早地沉了下去,落日余晖给CockleBay罩上了一层薄雾似的纱幔,夜色下的港湾神秘性感。我们在一家露天酒吧里坐下来,要了一杯啤酒,悠闲地品味着眼前的风情。主人走过来,点燃了蜡烛,烛光闪烁在灯罩里,蹿起了红红的火苗。灯影下,肤色不同的情侣们牵手走过,不远处的岸边木阶上,缠绵着浓浓爱意的情人们仰望着璀璨的星空,呢喃着夜半无声的私语,鸽子和红喙海鸥在他们背后绕船低飞。情人港的确是情侣们最为钟情的地方,但也不仅仅是年轻人的天堂,你看那边的椭圆形石凳子上,一对老夫妇并肩而坐,水底的镭射灯光照在他们霜染的发丝上,彼此无言,默默地怀想着曾经有过的温情和相伴一生的沧桑。
谁说天堂很遥远
没有人说得清楚到底有没有天堂,也没有人知道天堂究竟是什么模样,但人们又总是用华丽的词藻描述着自己心目中对于天堂的想象。
总有一处景致会让人疑为天堂,悉尼东海岸的邦迪海滩(BodiBeach)就是这样的地方。它背靠繁华的都市,却又以一湾水域把都市里极尽奢华的喧闹挡在了外面,它的迷人来自于浮华的城市外表和诱人的沙滩胜景的相互交融。那长长的弧形海岸线酷似一条深蓝色的缎带,被如银的沙滩裹拥出弯月的形状。临海远望,目光所及处,大海边上有捕鱼的人,站在低矮的刚好突出水面的岩石上,一浪一浪的波涛汹涌在他们身旁,看上去惊心动魄。近处则是众多的冲浪爱好者,齐刷刷站在海浪前,紧身的冲浪服衬托出矫健的体型,腋下夹着冲浪板,绝妙的背姿像一幅剪影,美丽得让人着迷。在悉尼并不寒冷的冬天,这些对于大海有着狂热激情的冲浪人,骑在浪峰上然后被巨浪抛向空中的感受一定很激昂,那种敢于蔑视惊涛骇浪的勇猛澎湃着他们无法割舍的对海洋的一往情深。难怪在澳洲原住民的语言中,“邦迪”的意思是“击碎在岩石中的浪花”呢。
我第一次去邦迪海滩是应友人之邀。大约是午后15点,在悉尼攻读学位的小洁夫妇驾车载我们去了那里。泊车后,走过一段加固的木板路,海滩就到了。天气有些阴冷,人并不多。天空中飘着一层层浓淡不均的云,蓝天仍时隐时现,太阳在云层背后钻来钻去,把一道道霞光泼洒在海面和海滩上,像抹上了油彩的调色板。微微的海风吹过,竟落下了细细的雨滴。脱去鞋袜,绾起裤管,赤脚踩在均匀细小的沙粒上,绵软舒适。一群中学生在玩Rugby(英式橄榄球),异域学生的课余生活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便走过去和他们攀谈起来,听说我们来自中国,孩子们稚嫩的脸上现出了兴奋。在这天堂一样的良辰美景,即便是课业繁忙的中学生也体现着澳洲人享乐至上的个性。雨并没有下起来,阳光突破云层,天边升起了彩虹,海滩上色彩丰富了许多。迎着彩光,走过来两个美少女,想让我帮她们拍一张手挽手面朝大海的背影照,我欣然应允。交谈中了解到她俩是从新西兰来澳旅游的中学生。我站在她们身后拍她们两个人的背影,后面的人站在我们身后拍我们三个人的背影,层层叠叠的背影浮动在海天之间,形成一幅和谐完美的构图。听着她俩比海水还要透明的朗朗笑声,我也跟着有了一份春暖花开的心情。其人其景,亦真亦幻,“伊甸园”莫非就是这样子的吗?
再次去往那里是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上午,金灿灿的太阳挂在天堂般瓦蓝的碧空,光线照在沙滩上,像涂了一层厚厚的澳洲黄油。澳洲的冬天眼看着就要过去,海滩上已流露出初春的气息。游人明显多了起来,遍布在沙滩的每一处,岸上的咖啡馆里,岩石边的观景台上,海滩迷恋者,日光浴爱好者,无不体现着经典的澳洲海滩文化。这样的情景很容易感染游人的兴致,我那些女同行们早已按捺不住,纷纷冲到海水中借着浪花摆起了造型。还有慢跑一族沿着海浪冲过的滩边奔跑,旁若无人地展示着他们健美的体魄。他们才是美丽海滩的主人,这个像天堂一样纯净的海滩只是他们悠闲生活的一个场景,但愿我们这些匆匆过往的游客不要惊扰他们恬静的美梦。
“此景只应天上有,缘何落入凡尘中”,邦迪海滩,天堂一样的地方。
夕阳染黄植物湾
从TownHall开出的城市火车载着满身疲惫的我们返回到悉尼的南区,在Kograph火车站的出口,Chen和他的太太已在那里等候。按照约定,我们先去探访一段鲜有游人的原始海岸。即便在这样远离市区的荒郊僻壤,也有通衢大道径直通向海边。两旁植被茂密,浓荫蔽日。绿树枝头,朵朵绛紫色的小花盛开在冬日暖暖的阳光下。天很蓝,而海水竟然比蓝天还要蓝,蓝得干干净净,不带一丝杂质,蓝得那么透明,能照得见自己的内心。海风不大,时而有海浪涌起来,哗哗地拍在岸上,拍在有着磨砂质地的淡黄色岩石上。路旁有一个简陋的木棚,是为那些观鲸爱好者搭建的。几个人伏在窗棂一样的木框上,像凝固了的雕像,一动不动,目光透过望远镜移向浩瀚的海上,捕捉着瞬间跃起的白色浪花,漫长的等待中包含着无尽的希冀。我们却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陪他们观鲸,这满目的无边无际的碧水,还有未遭破坏的奇形怪状的天然岩滩实在比鲸鱼更让人动心。或坐或站在巨大的岩石上,让咆哮的海浪成为背景,让习习的凉风吹拂着面容,头发一缕缕竖起来,姿势不停地变换着,镜头下闪动着海枯石烂,地老天荒的画面,心底里却浮现出对返璞归真的世外桃源的向往。
当我们折回到植物湾时,太阳已悬挂在天际线的边缘。暮色苍茫,整个植物湾无边地弥漫在浪漫的霞光中。被夕阳染成橙色的海水波光粼粼,各种水鸟盘旋在空中,久久地回荡着响亮的叫声。浓艳的夕照给黄昏的海湾镀上了金属的光泽,海岸对面隐隐绰绰的街区被抹上了越来越深的暮色。岸边较浅的海水清澈见底,蹲下去,能看得见千姿百态的水草和近海植物。在一处被海水冲蚀成酷似月球表面形状的岩石滩上,一位不为风景所动的柬埔寨移民正一丝不苟地钓着鱼,右手提起来时,被压弯的鱼竿末梢处沉甸甸地吊着一条鱼,发亮的鳞片明晃晃地反射在盛放“战利品”的塑料桶上。
沿海滩再往前走,是一片无垠的植物园,巨大的树冠遮蔽着草色有些发黄的绿地,落日映照下如同蜡染一般。一个小孩在那里遛狗,脚下滚动着粉红色的皮球。粗壮的树干下,那个身穿红色上衣的“小不点”,在万绿丛中是如此显眼,那天真地张望着玩伴的眼神,那令人艳羡的金色的童年,就像精心绘制的一幅油画,有着太过于强烈的层次感。
草地上有一张供游人小憩的被连成一体的桌椅,我们坐下来,桌面上是风干的已经发了白的鸟粪,还残留着一丝青草的味道。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下,尽享着植物湾的清净,激荡着灿烂的心情和遐想的冲动。想想将近240年前,库克船长率领着“奋进号”考察船来到这处气候宜人、土地肥沃的海湾,看到了品种众多的花草树木,植物湾由此得名。如今,船长登陆的地方已被辟为国家公园。高达七米的库克船长纪念碑,斑驳的砖墙上虽没有碑文,也无妨他先驱者的身份。轻步过去,伫立良久,凭吊他那不屈不挠的冒险精神,拜谒了这颗开天辟地的不朽灵魂。
历史不长也不短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星期三的上午,一行人又出发了。微仰着头,跟在John身后,顺着乔治大街往前走,去往聚集了悉尼最古老建筑的岩石区,探访澳洲的历史。街道两旁尽是些百年以上的老房子,淡黄的质地时不时流露出维多利亚的痕迹。澳洲政府对百年以上的建筑一概加以抢救性的保护,它们的外观始终保持着初建时的原貌,楼顶或门脸上的年代标识依然醒目。但乔治街毕竟又是岩石区的主轴,在这条从中央火车站一直延伸到环形码头的大街上,也有密集的商厦穿插其中,现代之光辉映着古老的文明,传承着百余年的传统。
200多年前,中国人正经历着乾隆盛世时,这片蛮荒之地上只有一些土著居民,靠原始的渔猎为生。是菲利普上校打破了他们的宁静。1788年1月26日,经过半年多航行的英国“第一船队”,浩浩荡荡抵达植物湾,在这块岩石突起的土地上升起了第一面英国国旗,新南威尔士殖民地宣告诞生,从此开启了澳大利亚的历史。
慢慢经过通往港湾的岔路,走下一级台阶,就看到了最古老的卡德曼小屋(Cadman'sCottage),外墙的砂石已斑迹丛丛,仍然在闹市中倔强而无声地记录着远去的故事。清新的海风从北岸吹过来,不远处就是壮观的海港大桥和歌剧院,这个不协调的破旧小屋看上去是如此的碍眼,竟能在寸土寸金的黄金区域完整地保存下来,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这当然要归功于澳洲人的保护主义,他们从不以摧毁的方式去终结过去,而是以包容的态度去挽救历史。一个曾经声名狼藉的地方,出没过水手、海员、商贩和娼妓、爆发过腺鼠疫的危险之地,却被澳洲人看到了文化遗产的价值,把它作为历史旅游区小心翼翼地开发出来,改造成为艺术馆、画廊、剧院和酒馆,古老的文明焕发出新的生机。
漫步在岩石区,踏着松软的草地,看着环形码头周边的座座高楼,看着蔚蓝色海面上泛起的道道涟漪,然后在蘑菇般的黄色帆蓬下小坐,尽享着阳光和海风的妩媚,喝一口凉丝丝的冰啤,放纵地怀怀旧,听听英格兰风格的优美旋律,遥想一下200前菲力浦船长登陆的情景,还原一段原汁原味的历史,感觉浪漫而飘逸。
暗淡红灯无人问
去往这个地方,完全是出于好奇。
KingsCross,中文译名叫“国王十字区”,听起来与普通的街区并无二致,然而一提到“红灯区”这三个字,立马就会触动你敏感的神经。的确,对于生活在东方红色国度里特别是六十年代出生的中国人来说,它神秘莫测,让人捉摸不透。从小,那种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腐朽生活一概都是教科书上批判和指责的粪土。无疑,它是了解西方的一个重要窗口。它究竟笼罩着什么样的面纱呢?到了悉尼,这里实在是一个不可忽略的去处。
刚到那里时还是下午的晚些时候,看样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繁华,街道不宽,行人稀疏,偶见店铺门前的露天酒吧里三三两两的人悠闲地喝着酒,这样的情景不会让人联想到“藏污纳垢”,倒是充满了生活的情趣。天还没有黑,看不到昏暗的灯光,没有成群结队搔首弄姿的妖艳女郎,也没有酒后恣肆的赤膊醉汉。阳光下有几盏霓虹灯不合时宜地放着光,闪烁着“LiveShowClub”几个巨大的草体字母,灯下站着一个装饰得过于夸张的女子,鼓胀的胸部假得让人怀疑,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脂粉,好比赵树理笔下那位“驴粪蛋上下了霜”的三仙姑,表情木然,呆呆地看着远处,并没有招摇的举动。原以为她来自欧洲的某个国家,不料那晦涩难懂的英语含糊不清地嘣出来的却是“Vietnam(越南)”,原来那金发碧眼都是伪装,想不到这花花世界里还有“赝品”的娼妓。
入夜后,KingsCross开始热闹起来,涌进了不少各种面孔的游人,左顾右盼,但很少有人轻易踏进霓虹灯下那个只容一人进出的小门。门口横着几个彪形大汉,摇晃着剃得铮亮的光头,看上去让人发憷。见到貌似中国人模样的游客,一拥而上,大声喊着“Nude,Nude!”,见无人理睬,便用生硬的中国话说,“不好,不好!”。不过他们只会苦口婆心地纠缠,绝不会强拉强拽动你一个指头。稍加犹豫后,我还是走了进去,灯光是有些昏暗,设施也比较简陋,台上有个舞娘,正伴着强烈的音乐节奏表演钢管舞,看上去有点人老珠黄,但舞蹈时身体依然灵活敏捷。穿着当然暴露,不过动作中绝不含任何形式的挑逗。看客的成分很杂,什么肤色都有,有几个中东模样的人,目光寻寻觅觅。也有亚洲各国的留学生,甚至还有女生,是陪她们的男友一起来的。对于西方人来说,这样的场所是消闲文化的一个部分,并不只是泄欲和淫荡的代名词。至少,在我看来,它比国内遍布在大都小城的歌厅、发廊和洗浴中心要健康和文明。
我们走进一家华人店,店里的老板娘是南京人,在KingsCross做生意已经多年。她给我们讲了许多国内大员在这里一掷千金的故事,并且问我们信不信,我对她讲,深信不疑。后来我在朋友家里看到一本中国人写得关于红灯区的书,讲到日本的海员一靠岸就往KingsCross鱼贯而去,而中国的舰队官兵们则面对诱惑大义凛然、义正词严,心里觉得很可笑。果真是如此吗?实际上,当受到合法保护的西方世界的色情业日显萧条的时候,国内的相同行业早已在地下畸形而蓬勃地发展着,中国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极端地推崇着物欲,尽情地抛洒着感官的享受,在半遮半掩中放荡着一个民族的颓废。这是可悲的。而反观KingsCross,它虽然客观存在,但一切都是井井有条,遵循着严格的程序,因此显得随和自然,不是在无序的状态中肆意地泛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它更是一个充满着异国情调的地方,如果你的内心有着足够的坦荡,实在不会因为参观了红灯区而误入歧途。
桉油浇铸蓝山魂
周末,我们去看悉尼郊外的蓝山。
乘旅游大巴离开悉尼后沿高速公路向西奔驰了两个多小时,我们先来到了一座叫做Canton的小镇,这里以制作巧克力的家庭作坊而闻名。路边围栏旁竖着一个十字形状的木架子,下方悬着一块招牌,写着几行字,告诉游客在这里不仅可以欣赏到传统的巧克力手工制作工艺,还可以免费品尝到新鲜出炉的香喷喷热乎乎的巧克力。顺着箭头指引的方向,导游领我们走进去,偌大的房子里弥漫着一股焦浓的可可味,墙上贴着许多图片,大概是为了炫耀作坊的辉煌历史。几个女工在柜台后面忙来忙去,边制作边服务,慢条斯理却是有条不紊。
从巧克力作坊出来,已近中午。我们在一家很有诗意的中餐馆里吃了饭,店名叫“枫林”,想必是取材于“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吧。
大巴掠过澳洲冬日的原野,蓝山的轮廓已显现在眼前。那一抹耀眼的蓝色,环抱着峻峭的群山,背景是更加蔚蓝的蓝天,阳光照耀下整个山体发出幽幽的蓝光,刺穿了紫气蒸腾的雾霭。
蓝山是一个只消看一眼就会让人终生回味的地方。它的山形地貌,它的峡谷深涧,绝对不同于国内的任何一座名山。观景台与山顶几成平面,目光平视,密匝匝的桉树铺满山头,隐隐飘出的蓝色烟雾缭绕在半空,就连云彩也染上了典雅的蓝色。虽然有风,但太阳还是暖洋洋的。桉树叶被阳光照射着,挥发出浓郁的桉油,再经光线折射,漫山遍野就弥散着淡淡的浅蓝。
人都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蓝山究竟有没有住过神仙,我无从考证。不过关于蓝山三姊妹的传说却是妇孺皆知。这个美丽而凄婉的土著人传说,给神秘的蓝山注入了一股仙气,让我们在观赏风景的同时感受着坚贞和无畏。那比肩而立的酷似人形的三块岩石,恰如三姐妹紧紧依偎,高昂的头颅、不屈的身姿,以亘古不变的姿态守望着澳洲的古老传说,蔑视着人间所有罪恶的强权和法规。
俯瞰峡谷,乱云飞渡如同波涛汹涌。变幻莫测的风景吸引我踏上陡峭的石阶,深入谷底去探幽访胜。鸟声啁啾,水声轰鸣,葱郁的原始森林或许要追溯到侏罗纪时代。置身在这天就的深山花园里,体验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心旷神怡。返回时,腰酥骨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望着健步如飞的同行者,深感无奈和惭愧。游客中有一来自伦敦的老者,竟高声地唱起歌来,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释放着笑傲人生的激情。我们也受到感染,跟着唱和起来,“雪绒花”、“铃儿响叮当”、“友谊地久天长”,一路放歌,播洒在蓝山山坳。飘渺的蓝色已披上了霞光,连绵不断的峰峦叠嶂掩映在模糊的暮色中,隐隐约约间,三姊妹的侧影像穿上了婚纱的新娘,婀娜多姿、楚楚动人,纵然化成石身,也绝不放弃忠贞的爱情。
回头再看蓝山,它的一切都让我动容。傍晚的清风吹干了我的汗水,脑后开始发冷,爽朗的心情也变得有些混沌不清。我坐在车上,一直在想,世界上有多少个民族,就会有多少种爱情的传说,相同的主题总是以不同的版本维系着永恒。游历过许多名山,想不到蓝山会让我如此伤感。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心底里升腾着一团火焰,就像蓝山通体氤氲着的蓝色光线,辐射在我的周身,燃烧着我的心瓣。
葡萄美酒夜光杯
去了才知道,猎人谷,原来不是狩猎的围场,而是酿酒的酒庄。
之前,我曾经这样想象过猎人谷的景象:幽深的峡谷、潺潺的小溪、陡峭的山峰、茂密的森林,狼虫虎豹出没其间,到处都是异兽奇禽。高大的猎人骑在马上,头戴毡帽,脚蹬皮靴,身上穿着纹路很粗的帆布猎装,背上挎着明晃晃的双筒猎枪,腰间还别着一个精致的葫芦形的不锈钢酒壶。领头的喊一声“吆嗬……,”尾音拖得老长老长,后面的人打马跟上,蹄声踏踏,尘土飞扬……
想必是电影看多了的缘故,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想象呢?殊不知,猎人谷里没有猎人,只有飘香的葡萄美酒,它的得名只是因为第一个来此垦地的是一位名叫Hunter的英国移民。
离开悉尼中心区域,车行大约两小时,就看到拐弯处那个巨大的牌子---HunterValleyGardens,前方有几个山丘,散落着零零星星的农庄。道路两旁是宽广的牧场,牛羊盖地,铺满山岗。葡萄园星罗棋布,由于是冬天,葡萄早卸了,但架子还在,枯萎的葡萄藤被太阳晒得发了蔫。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酒香,田园牧歌式的乡间风情着实令人神往。猎人谷土壤肥沃,气候适宜,冬季温和多雨,夏季阳光普照,葡萄享受着澳洲充足的雨露和日照,在这种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下生长成熟的葡萄,自是酿造葡萄酒的上乘原料。也正因为如此,早在19世纪初期,猎人谷就成为澳洲著名的酿酒区,遍布着几十家酒庄和葡萄酒制造商。
我们在导游的引领下走进一家酒庄,其实本不需要引领的,因为道路两旁几乎所有的标志牌上的箭头都指向附近的酿酒厂,由此可见,猎人谷被誉为“酒国之都”,确实名不虚传。我们参观的这一家据说是全澳第二大酿酒企业,从装饰到陈列都是纯粹的欧式风格。到猎人谷旅游,品酒是必不可少的节目之一,无论到那个酒庄,都能免费品尝到十几种酒色纯正的红白葡萄酒,如果你有足够的酒量的话,即使不花钱也可以体验到一醉方休。我们先来到品酒区,在一张发暗的棕色长条形吧台旁分坐下来,背后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摞一摞的盛酒的橡木桶,古色古香的,像工艺品。负责接待我们的品酒师很年轻,来自广东,英语、国语、粤语都很精通,问我们他该用哪种语言介绍,我们说就用国语好了,然后品酒师就滔滔不绝起来,讲澳洲酿酒的历史,也讲葡萄酒的特色和味道。他也教我们品酒的技巧---把少量酒倒在杯中,放在灯光下观察色泽,摇晃几下酒杯闻其味道,入口后不要立即下咽,先品品它的酸甜度。我们听得津津有味,在他的示范下频频举起夜光杯,有滋有味地品尝着一种又一种浓淡不均的葡萄美酒,直喝得酣畅淋漓,不亦乐乎。虽然只有美酒没有咖啡,但一杯又一杯的下了肚,脸醉心也醉,看周围的女士们也都有点人面桃花的感觉了。
从酒庄出来,站在葡萄架下,放眼猎人谷绮丽的田园风光,遍地葡萄树望不到尽头,平展展的天然草场上聚集了一滩一滩悠闲的度假人,或卧或坐着,朗朗的笑声随风飘起来,穿过对面的葡萄藤,溶入渗着酒香的空气中。几个小孩在草地上追逐嬉戏,尽情地放飞着无忧无虑的童年,好一幅其乐融融的人间胜景,不由得唤起了我未泯的童心,竟也跟着孩子们奔跑起来。东方的“老顽童”和西方的“英俊少年”在同一片蓝天下共享同一个世界的和谐和美好,像一曲“中西合璧”的交响,演绎着“寰球同此凉热”的同一个梦想。
南风吹来满眼春
我在CircularQuay靠近轮渡码头的露天咖啡座要了一杯热咖啡,插上吸管,一边品啜着纯咖啡带点苦的香味,一边排着队等候快要离港的Ferry。时间还早,所有人都不慌不忙地一点一点往前移。人很多,但不拥挤。我挪着步,抬头看看天,又是那种经典的晴空,远远近近看不到一片云。太阳正往半空升,黄灿灿的,像新鲜的面包上涂了一层黄油,又像家乡的一种食物,玉米面做的黄金饼。
船开了,我顺着眩梯,上了船顶。海风吹得很温柔,额前的那缕头发垂在眼睫毛上,有点痒。我把它撩起来,去看港湾的轮廓,又跟先前看到的不一样了,也许风景的变化总是依赖于角度的不同和看风景的心情吧。渡轮靠岸的地方叫SouthHead,中国人喜欢想当然,把它译作南头公园,倒也贴切。我们就在这里跟着人流下了船,来到岸边的开阔地。那儿有一棵瘦骨嶙峋的古树,枝干从中间岔开,伸向几边,树根旁立着一块碑,碑文已模糊不清。白砂石砌成一个半圆形的护池,将古树圈在当中。几个小孩坐在岩石边上,用面包碎引逗着地上的一群海鸥。银白色的沙滩呈弧形缓缓向海边延伸,沿岸有一处处价值不菲的豪宅,红色的屋顶掩藏在绿树丛中。
海岸多岩石,形状奇特,被经年的海浪冲洗得溜光发亮。我站在那块巨大的龟状岩石上,张开双臂,面朝大海,感叹着澳洲的花不是春暖也会盛开。遥望北岸,整个城市的剪影突显在水域的尽头,现代化建筑群比肩林立,HarborBridge像一条钢架的抛物线凌驾在海面,不时有快艇在水面上掠过,浪花激起来,像拖着长长的一道白线。
通往海边的石阶路,上下起伏。经过时,路旁陈列着的一门大炮引起了我们的注意,炮身黝黑,炮口对着海港。这里也不曾有过战争,不知道这门炮究竟是用于海防,还是用来装点风景。我站在炮身的一侧,把手中的讲义卷成筒,作开枪状,让同行们给我拍逆光的背影。再往前走几步,来到了古炮台的发射口,看来此地果然是个军事要塞了。从低洼处望高处,山坡上密集低矮的灌木丛中,露出一个酷似唐僧帽的尖顶来,风向标一动一动的,原来是导航的灯塔。循着灯塔的方向跑过去,一望无垠的海洋霎时攫取了狂跳不已的心,极目的蓝色震撼着不知疲倦的眼睛。
这南太平洋的海水,蓝得可以让人流泪,那是被造物主的恩赐感动后所能做出的唯一反应。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蓝的海,像一块巨大的画布,被蓝色的颜料浆洗过,铺平在浩瀚的海面上。它怎么会有这么蓝呢?蓝得无缘无故,蓝得看不到海天在哪里相接。连绵曲折的海岸线在海边蜿蜒,岩石被日晒浪卷得有青有白。风从南极吹过来,早变得又柔又弱,再没有力量去掀动惊涛巨浪。海风只是轻轻地吹,海浪也只是轻轻地摇,靠岸的海水很暖,一羽羽洁白的海鸥在上面盘旋。这波澜壮阔的南太平洋,是如此的浩荡,置身于此的个人却是如此的渺小,小到沧海一粟,小到无声无息。它是一个巨大的存在,它让人心无旁骛,心无尘埃,它也让人感到去日虽然苦多,来日并不方长。生命如朝露般短暂,幸福也能像花儿一样灿烂?
南太平洋,就这样无休止地向南,漫过天际线,漫过很远,漫到我看不见,漫到蓝色会渐渐变淡,漫到与企鹅拥抱,漫到与冰川相连。
大学无门也有名
“咣”的一声,火车在Redfern停了下来。那是星期一的早晨,站台上挤满了人,大多是背着书包的学生,匆匆忙忙地往出站口走,脸上还带着放纵的周末留下的疲劳,慵慵懒懒的,没有睡醒的样子,是靠咖啡和麦当劳打起来的精神。几个人相视一笑,对喽,不必问路了。于是我们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走,不时将目光飘向两边,寻找着这所世界知名大学的标志性校门,疑疑惑惑中,看到了一个不很显眼的牌子,不高,竖在甬道口,左边有一棵树皮已完全驳落但树叶依然鲜活的老树,赶紧凑过去,映入眼帘的字猛然吓了我一跳,蓝黑相间的木板上,写着几行字:“TheUniversityofSydney---welcome”。
噢,这就是悉尼大学了。这可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一所名校,怎么可以没有一个排场讲究的大门呢?事实上,它不仅没有大门,也没有围墙,当然更不会有戒备森严的保安或门卫。它完全是开放的,和周围的公园、街道和居民区融为一体。不过,它虽然位于闹市区,但并不噪杂,是繁华地带的一个幽静之处。
一条木板铺成的甬道径直通向校园的一角,那里有一片草色还没有缓过来的草坪,栽着几棵似乎是刚刚成活了的小树,树叶零零碎碎,还遮不住阳光。草地上不规则地摆放着供学生或参观者闲坐的U字形躺椅,捷足先登的学生们正躺在上面悠闲地看着书,也有不同肤色的学生情侣依偎在那里,旁若无人地响亮地亲着嘴。
沿一段舒缓的楼梯走上去,大约是餐厅门外的小广场,印花碎格的地板上放了不少餐桌和餐椅,就餐时间早过了,五颜六色的光线齐刷刷地照在空荡荡的餐桌上,鹅黄色的桌面在晨光下多少有些泛白。误了早饭的女生们在我身边走来走去,一卷一卷的日本寿司在她们手里一截一截地变矮。我试探着拦住一个女孩,问,“你们,喜欢吃,这个?”,她的笑很真诚,“你看见了吗?那是WentworthBuilding,土耳其烤肉、比萨、三明治、汉堡包,没有你喜欢吃的食物吗?”。我也笑了,说“有,有很多。你真的很阳光。”女孩又笑了,笑得有些拘谨,微黄的亚洲面孔像一朵花似的生动地绽放着。
台阶下,有一扇敞开的门,油墨的清香从里面飘出来。知道是书店,我们就踅了进去,满满当当的书架一排排地挨着,封面上蝌蚪一样的英文字母看得我眼晕。琳琅满目的学术典籍远远超出了我的阅读能力,后来我在一个关于中国问题的专柜旁停住了,想看看西方学者看待中国有什么客观的或者过激的言论。隔着几排书架,在书店的另一端,我的旅伴们正窃窃私语,我走过去时,见不知谁的手上举着一本装帧精良的硬皮书,彩色的封面上赫然印着“Theboywhocriedwolf”。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怎么会想到,在这高深莫测的国际学府里,也会有伊索寓言《狼来了》这样的低幼读物出售呢。
悉大的主楼,是最让我流连忘返,最让我不能忘记的地方。这座极具英国风格的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给人的感觉绝对是厚重的,像我在电视上看过的剑桥或者牛津,保留着英国式的守旧和严谨的传统。楼顶上交错地挺立着的哥特式尖塔一如既往地伸向天空,沉浸在阳光底下的钟表不知道滴答了多少年。虽然是冬季,楼前草坪的绿色依旧浓翠欲滴,给暗黄的怀旧背景增添了浪漫和优雅。走进它穹窿的门廊,就如同走进了一段壮阔的历史,一段文明和科学交相辉映的历史。这写着沧桑的楼宇,从1850年起,已经漫长地矗立了近160年,但无论远望还是近观都看不到任何风雨侵蚀的斑迹,就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耄耋老人,仍然焕发着生机勃勃的青春。悉尼大学,她的确是很有魅力的,她也常用一句广告词来诠释着自身的魅力,那就是“TheUniversityofSydney---thefirstuniversityofAustralia”。她无愧于这样的称号,她是澳大利亚历史最悠久也是最负盛名的学府。在这座庄重严肃的知识殿堂里,在古朴典雅的环形回廊的右端,是校方发布公告的Bulletin,旁边那些虎头虎脑的座椅上,或许曾坐过前联邦总理EdwardGoughWhitlam(惠特拉姆)和JohnHoward(霍华德),也曾坐过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JohnWarcupCornforth(康福思)。悉尼大学,她把历史和现代融合得这么完美,但她的至善至美,不仅仅因为她华丽的外衣,更是因为她内涵的深邃。
海豚背上跳个舞
观光游艇漂荡在斯蒂芬港宽阔平坦的海面上,眼前又是那熟悉的宝石般幽蓝的水波,让人眩晕,却总也看不厌。正午的阳光笔直地照射着系在船舷上的缆绳,像一条条金色的丝线纷纷扬扬地飞在空中。蓝天下,是层层叠叠的大朵大朵的白云,漫漫地铺陈到天际线外。甲板上点缀着一块一块的云影,风吹云动影也动,袅袅地飘浮在游客的脸上,明一阵,暗一阵。海鸥们不时飞过来,肆无忌惮地站在人的头顶上,软磨硬泡的,怎么也撵不走。
斯蒂芬港,这个被誉为“蓝水天堂”的天然良港,不仅是顶级的水上运动的活动场所,也是澳大利亚“海豚的故乡”。在这片海域里,聚集着无数的野生海豚,看海豚自然是到此旅游的一项必不可少的体验了。
出海后还不到半个小时,海风竟越刮越大,桅杆呼呼拉拉地响起来。顺风顺水的游船突地加了速,海浪拍击着船帮,溅起了高高的水花,凉盈盈地扑在脸上。广播员不断地提醒游客注意海豚出没的方向,而船边的海面上已经能看到被海豚的背脊鼓起来的浪花。很快,人群骚动起来,孩子们快活地喊着“Dolphin!Dolphin!”,看那墨蓝的海水,海豚在里面翻腾跃动,翩翩的舞蹈中张扬着自然的天性。浪花中,偶见黑亮的背鳍,贴着水面划出优美的弧线,瞬即又一头栽向水中。那是自由的舞蹈,无拘无束,无忧无虑,毫不畏惧地任凭一束束闪光灯聚焦着它们光洁发亮的身体。它们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尽情地挥洒着生命的情趣,活得幸福而真实。海浪一涌一涌的,船身也跟着晃动,甲板上的游客站不稳,东倒西歪的样子就好像在海豚的背上跳起了探戈。早有不胜颠簸的女旅伴们埋下了头,晕船使她们失去了乘兴而来的那份快乐,怕是连海豚们轻盈的舞姿也无力去欣赏了。
尽了兴的海豚渐渐地散去,游船开始掉头返航。一股寒流正向我奔涌,周身感觉冷了许多,赶紧离开甲板,钻进船舱。不知谁递过来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糖末还在里面“滋滋”地融化着。我道声谢,把滚烫的咖啡喝下去。被海浪打湿的衣服慢慢变干,体内生出浓浓的暖意来。
轮船终于靠了岸,我们告别斯蒂芬港,前往斯托顿海滩去感受滑沙的乐趣。无垠的海滩上,穿梭着四轮驱动的沙滩吉普车,车厢里随处抛撒着细小的沙粒,中东人模样的大胡子司机响亮地开着玩笑,声音大得盖过了马达的轰鸣。四驱车在一段平缓的沙滩旁熄了火,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被海风吹积而成的沙丘,白茫茫的,像洒上了月光一样的银色世界。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象,这一波又一波像驼峰般绵延着的沙漠,到底要海风吹拂多少年才能形成这样的景观呢?
我们爬上丘顶,看着坡度很陡的沙坡,听教练在那里讲解滑沙的要领。那教练还是个“童工”,十几岁的样子,满脸的稚气。正要示范,我那些急不可耐的旅伴们早已如离弦之箭冲了下去,沙坡的半腰上,急速地移动着他们飞舞的长发和舒展的背影。
返回到海边的时候,如血的残阳快要跌出天际,海水正在涨潮,一层层地涌向海滩,洗刷得细小的沙粒越发晶莹透亮。暮色中,竟有一挂马车从海滩上跑过,驾车人是一袭中世纪骑士的装束。那天、那海、那无边地弥漫着的南域风情,被各种色彩渲染得恍若一幅油画,直教人恋恋不舍,不忍离去。
我的背后是袋鼠
每一次当我乘车穿行在澳洲旷阔无边的郊野时,总希望能看到这样的画面:落日夕照,暮色苍茫,浩渺的草原像镀上了一层金,散发着赤霞珠葡萄酒暗红色的光泽。悠悠的彩云间,一只袋鼠沐浴在黄昏前的晚霞中,长长的尾巴向后拖得很远,目光坚定地向前,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我想这该是一幅多么经典的澳洲特色的画卷,然而,恐怕我是错过了季节,这种让我心颤的场面却始终难得一见。好在我的行程中,有参观野生动物园的安排,可以略微弥补这份缺憾,不然的话,真不知会让我生出多少失望的情绪来。
我早就翻阅过不少资料,知道这像时间一样古老的澳大利亚,最初可能是和南美洲连在一起的,后来地球板块的运动让它脱离了这块大陆。几百万年了,它一直孤独地悬浮在太平洋和印度洋之间,和其它陆地保持着遥远的距离。长期的与世隔绝,地理上的相对孤立,气候的极端多变,赋予澳大利亚极为丰富的生态环境,成为全球为数不多的生物多样性国家之一,所以澳洲大陆上有许多世界上其它任何地方都难以找到的动植物物种。丰饶而神奇的古老大陆,是大型猫科动物无法入侵的地方,因此,从北领地的浩瀚沙漠到南澳的莽莽雨林,自然成了有袋动物繁衍的温床。
当我确信不能观赏到野生状态下袋鼠们活蹦乱跳的优美动作后,去动物园就成为我别无选择的另一种向往。毕竟,这是在澳洲,这些只有澳洲才有的著名动物,袋鼠、考拉、鸭嘴兽、鸸鹋,如果在这里看不到,再到哪里去看呢?
星期天,我们要去塔朗加动物园。早上起得有些晚了,天亮前的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发现我睡的那间小屋满是阳光。厨房的餐桌上有我的早餐,我在牛奶里多洒了些麦片,“咕咚、咕咚”地喝了,烤得焦黄焦黄的面包已来不及细嚼。我一路小跑,后面有只小狗也跟着我跑,当我气喘吁吁地一脚踩上火车车厢的踏板时,我看到站台上有个穿着铁路制服的胖女人手中的旗子往下一落。
我又上了旅游巴士,坐在我旁边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导游说他叫David,是来为我们作义务向导的志愿者。他朝我点点头,我也冲他笑笑。我看他慈眉善目的,就连脸上蓄着的阿拉伯胡子也那么善良。他穿了件好象我二十年前也穿过的那种红格子衬衫,只是质地不一样。他说他刚从泰国回来,现在做一些难民安置的工作。他说他的父亲是在缅甸出生的,他的足迹遍及新、马、泰、老、缅、柬等东南亚各国。“那么,中国呢?”我问他。“还没有,不过会的,很快”,他说。
巴士转过皇家植物园的临海处,径直开向杰克逊湾的对岸。我的心情很好,Daivid轻声细语地介绍,刻意放慢的明摆着要让我听懂的英语真让人舒服。市区离动物园太近了,我已经能看清楚蜡黄的岩石上钉着的那个亮铮铮的金属牌子,那上面规规矩矩地镶刻着“TarongaZoo”。“Taranga”,David说,“是土著人的语言,指的是水上的风光”。动物园门口,生长着一簇簇茂盛的金合欢树,穗状的奶油色花朵上还挂着露珠,积聚到饱满时冷不丁地滴下来,落在游客的鼻尖上,清清凉凉的露水中透出一股淡淡的香味,久久地萦绕在我的鼻腔。
那些面目狰狞的爬行动物我向来不屑于观赏,David把我们领到了袋鼠房。离开了自然栖息地的袋鼠们,威猛的活力和旺盛的精力早已丧失殆尽,温顺的性情中再也没有了野性。它们只需要漫不经心地等待饲养员来喂养,弱肉强食的生存链条不劳它们去费心。我坐在石头上照相,大袋鼠就在我的身后,我能听到它们前腿和后腿交替着摩擦地面的声音,像顽皮的孩子把小石子儿“噗噗”地扔进了水坑。在袋鼠妈妈鼓鼓囊囊的育婴袋中,毛绒绒的袋鼠宝宝快活地瞪着滴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David突然扭过头来,问,“你知道Kangaroo为什么叫Kangaroo吗?”我说不知道。他很开心地笑了。看到我满脸的茫然表情,他开始给我讲袋鼠得名的故事。大概是1770年的一个晴好的下午,库克船长刚刚登陆澳洲不久,踌躇满志的航海家在海岸上闲游时,看到青葱的草地上跳跃着一种奇异的动物,小小的头,短短的前肢,胸下还有个向前开口的大袋子。船长满腹狐疑,想知道这动物的名字,他向原住民打听,土著人却摆摆手,“Kangaroo,Kangaroo”,从此在英语的词库中,Kangaroo就被解释成了“袋鼠”。也许这位船长永远也不会明白,原来kangaroo在土著人的语言中是“不知道”的意思。David讲得绘声绘色,让我不忍心去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况且我相信,澳洲人偏爱袋鼠原本就是不争的事实。袋鼠的图案被绘制在澳大利亚的国徽上,抬起头来就能看到澳航飞机的机尾上一只红袋鼠在蓝天白云间飘荡,要是你买到一件真正澳洲制造的产品,你肯定会留意到包装上那个标识:深绿的背景下是一只用简笔画勾出来的黄色袋鼠,微弓着腰,很可爱的卡通形象。
告别了袋鼠,我们循着地图指引的方向去了树熊房。考拉蜷卧在尤加利树上,懒洋洋地嚼着桉叶,眼睛闭着,眼皮子活眨活眨的,像极了刚出生的婴儿,一副熟睡的憨态,却依然“啧啧”地吸吮着奶嘴。这些温温和和的小家伙,胖乎乎的圆脸上,支着一个四棱四方的黑鼻梁,傻傻的模样既招人喜爱又让人忍俊不禁。你可能没法相信,考拉的一天几乎完全是在睡眠中度过的,“它们要睡二十个小时呢”,David说,“桉树叶,它们的食物,含糖量太低,还有安眠的作用”。别看考拉整天无精打采的样子,在澳洲,它们可是属于国宝级的动物,地位相当于我国的大熊猫,需要花很多精力去呵护。在任何一家纪念品商店,都可以看到用考拉图案制成的玩具,就像外国人在中国旅游时常常能看到的熊猫饰品。我还记得,在我收藏的邮票当中,有一套1995年中澳联合发行的《珍稀动物》,票面上的主图分别是竹子、熊猫和考拉、桉树。
头上飞满Cockatoo
这是只有童话里才能看到的世界,踏脚进去的一霎那,真的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那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从远古一路走来,带着隔世太久的古朴和神秘。瓦蓝瓦蓝的天上是蜜一样流动着的金色阳光,像一道道瀑布倾泻下来,注入在芳草萋萋的山谷上。参天的红树林、低矮的灌木丛,还有一小片一小片的雨林旺盛地生长着,只不过冬天的树木绿得有些淡,不似春夏般鲜嫩欲滴。小风吹过,树上的腐叶簌簌飘零,轻轻地落到我的肩膀上,抖落下去时瞬间化作了满地的金黄。
我顿然觉得,这个地方,分明是初次相见,又何以这般熟悉,莫非这一块坦率得几近纯粹的土地,曾经激荡过我对自然和生命的某种向往?浓荫掩盖下的那座小木房,虽不见拇指姑娘从安徒生的童话里走出,可那扇亦真亦幻的小木门必定是十九世纪丹麦的风格。而那长着密密的桉树林的河畔围堤上竟然堂而皇之地转动着一个风车,像塞万提斯写得那样,只是没有唐诘珂德。有一时间,我疑疑惑惑,好像自己身处欧洲,一忽儿伊比利亚,一忽儿斯堪的纳维亚,虽然我并没有去过欧洲。我知道,那是欧洲文学大师对我的影响。
恍神间,一只洁白的林鸟从中空的树洞中飞出来,扑扑楞楞地落在我的头顶上,趾爪抓疼了头皮,我清楚地看到我的几缕头发连同雪花一样的鸟毛轻柔地飘向地下。看我被惊得满头虚汗的狼狈相,随我而来的朋友们早已前仰后合。原来是朋友买了热薯条,空气中缭绕的香味将那些嗅觉灵敏的正在树窝里歇凉的林鸟引诱出来了。早听说澳洲的鸟是不怕人的,今日得见,果不其然。朋友介绍说,这种鸟叫Cockatoo,中文译名是凤头鹦鹉,但我看到它们与一般的鹦鹉是不一样的。它们飞在我的身上,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时,我发现它们的的喙是镰刀一样的弯月形状,它们的冠羽是黄黄的。捏一嘬薯条放在头顶上,越来越多的Cockatoo闻着味飞过来,肩上、手心上、臂弯里、甚至发梢上都站满了这白白的小鸟,它们轻盈地啄食着薯条,比适才的动作亲昵多了。
忽然好羡慕澳洲的Cockatoo,它们在这仙境一般的世界,相伴的总是蓝蓝的天空,周围是一棵棵形状很美的绿树,四季的阳光把叶绿素晒出来,它们总能呼吸到清新的空气。它们在暖暖的树洞里筑巢,不管不顾地繁衍着自己的子孙。它们也活得很安逸,不必像候鸟那样去忧虑栖栖遑遑的迁徙。开心的时候,它们会飞到很高很远的地方鸣叫,那叫声像猎人吹出的口哨,又像长笛发出的音调,袅袅的余音被风刮起来,久久地回荡在天际云霄。这多美呀,做一只澳洲的Cockatoo,远离凡尘俗世的牵绊,悄无踪迹地躲藏在蓊蓊郁郁的树丛中,可以随心所欲地放纵自己的一切过错。这多美呀,做一只澳洲的Cockatoo,再不用在意世间的宠辱衰荣,所有的流言蜚语都擦肩而过,只需一根油炸的热薯条,就可以乐得屁颠屁颠的,像过年一样。
仿佛,我不再是我了,不再是一个人了,我幻化成了澳洲的Cockatoo,我飞起来,落下去,落下去,又飞起来,后来我就踩在了插在河边的木牌子上,那上面写着“HackingRiver”,那是静静地流淌在山谷间的一条小河,远处幽幽蓝蓝的河面上一只皮筏子划了过来,木浆摇来摇去,惊飞了觅食的小黑鹭鸶。旁边那根枝杈分向两边的巨树,剥落了金钱豹纹一般的树皮,树叶下有一对依依偎偎的恋人,看着我,满脸含羞却略带愠怒。你们怎么了?我不过是一只鸟,一只澳洲的Cockatoo,我看不懂你们的耳鬓厮磨,也听不懂你们的卿卿我我。我站在这里,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一根还冒着油烟的刚刚炸好的薯条,可是,你们能给我吗?
最忆悠悠温莎情
萍水相逢的一群人,并没有约定,却在异国他乡不期而遇了。
相信若干年后,关于Windsor的印象依然会深埋在我的记忆中,它们会像袋鼠,从我的大脑里蹦出来,又跳进去,也会像海豚,从我的心海里沉下去,又浮起来。那些层层叠叠的人和事,那些曾占据过我脑海的东西,已经越来越成为伸手难及的往事,可我还是拼命地挣扎着想把它们压回到心底。
谁也没有略到,一觉醒来时,已感觉不到赤日炎炎的炙烤,周身沐浴着的是地球另一端的清凉。猝然开始的那一刻,完全忘记了时空的变换,直到走在车站,扶着电梯上楼时,隐约感觉到后面有个高高的鼻尖就要触到了我的后脑勺,满耳朵都是叽里咕噜的外国话,才猛然想起“噢,这是外国呢”。
这是2009年7月20日的早晨。LiverpoolStreet127,Level5。温莎语言学院。
一个个闪耀着智慧和灵性的人物就从这里登场了。后来我每每想到这些人,就会莫名地感动,有时候竟至于情不能禁。虽然他们只是我无意间邂逅的一些人,极偶然地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却在很短的时间里让我得到一份长久的感动。花白头发的校长,骄傲地介绍他的学校时总是含糊不清地带着浓浓的澳式口音,但那被黑密的胡须围了一圈的嘴唇却始终昂扬着慈善的笑容;娶了中国太太的校长助理Allan,伶俐的口齿抑扬又生动,一贯的革履西装掩饰不住他骨子里的睿智和精明;在遍及悉尼City大大小小几乎不重样的餐馆里,屡屡出现的是吉米的身影,他那明显带有东莞血统的鹰一样的眼睛,像一口深不可测的地窖或者水井,蕴藏着别人无法看穿的秘密,他兢兢业业的努力让我们这些初涉洋荤的中国北方人饭量陡增,以至于一到吃饭的时候,我那些性格开朗的女同胞中,就有人乐呵呵地高呼“Jimmy,Jimmy,来吧,来吧......”;那个我只知道他姓卞的导游,放弃了自己喜欢的西洋油画,义无反顾地来到澳洲。他陪我们度过了一个月里的每个周末。澳洲的富足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的多,滔滔不绝的口才和过人的聪明连同他裹在身上的黑色风衣和戴在头上的棕色礼帽,桀骜不驯的个性总让人耳目一新。还有那个毛手毛脚的教我们读报纸的老师,我压根儿不知道他的名字,讲课时总是不知疲倦地在地板上踱来踱去。
常常会看到这样的情景:在几间不大的教室里,在那些十七、八岁的各国留学生的行列里,夹杂着几个老大不小的中年人。那种活蹦乱跳的课堂模式时时让我们陷于窘境,却助长了孩子们想与我们交流的热情。那个尼泊尔的小伙子,我猜他一定是富豪的儿子,告诉我他的国家的首都叫加德满都时,眼角傲慢地微微翘起。有一回我在楼道端头的自动售货机上买可乐,遇到一个阿尔及利亚的男学生,头发有些稀疏,目光炯炯有神。他大概以为我不知道阿尔及利亚在哪里,硬拉着我在地图上找他的祖国的位置。还有,那个看上去来温莎没几天的韩国孩子,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西部牛仔的样子,说英语时好像嘴里含着朝鲜冷面,让听的人一阵一阵地牙酸。
突然间,在南半球最大城市不宽敞也不拥挤的街上,就多了这样一列队伍:领头的是一个名叫John的年轻的白人,闪烁着聪明的蓝眼睛,背着一件似乎永远也不舍得放下的肩包,后面跟着一群前呼后拥的黄种人,手里拿着袖珍版的简易地图,左顾右盼的,指东画西的,带着一种渴望睁开眼睛看世界的神情。澳洲繁荣的市场不断地刺激着我那些女同行们异乎寻常的购物欲望,在MarketCity,她们跟一个粗黑矮胖的缅甸女商贩讨价还价,那女人“Burma,Burma”地叫个不停,到最后她们总能以满意的价格买到自己心仪的物件儿,然而当她们试图压低白人商贩的价格时,对方就显得很不耐烦,冲她们扬扬手,“走开,走开,到那边买去,那边便宜”。有时候一大群人走在街上,心情格外轻盈,不是因为城市的浪漫,而是因为她的人性、她的宽容。人行道旁边喷着黑色烤漆的金属灯杆上,瓶盖大小的圆形按钮,摁下去,等一会就会发出叮叮铃铃的脆响,这时候,被斑马线分在两边的我们就招招手,会心地相视而笑。偶尔心血来潮时,也会做出一些考张的举动来,到现在我还纳闷,那一次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仇恨”,竟将那家叫YUTAKA的日本餐馆“蚕食”一空。
日子总归要过去,短短的时间里,品尝的是爱上不是自己的地方的滋味,却依然可以甘之如饴。当离别袭来的深刻,感伤也如影随形,我开始乘坐单轨车在城市的半空一圈又一圈地滑行,窄窄的轨道下面是一如既往地烂漫着的异域风情。我也去了奥体公园,在燃烧过2000奥运火炬的圣火台下,听一听《欢乐颂》,冰凉的水从塔台上哗哗地喷下来,溅在我的脸上,又沁入到我的内心。我知道刚刚经历的这一切与我是多么的不易,年龄已无法阻挡容易感动的心情。温莎为我们举办了一个短暂的结业Party,我满含深情地唱了一首特意准备的歌曲:
当缘分变成遗憾
爱变得伤感
你告诉我你要如何承担
梦它依然会出现
又是你哭泣的双眼
怎能视而不见
我最深的爱恋
却逃不过时间
曾为我留下多少蜜语甜言
WithtearsinmyeyesIsaygoodbye
淹没了你我的视线
我最深的爱恋
却熬不过时间
相爱多年其实心依然遥远
WithtearsinmyeyesIsaygoodbye
谁愿意为爱说抱歉
……
我唱起这首歌,却不知道它是唱给谁的,是一个国家,一座城市?还是一个群体,一个个人?或者干脆就是唱给自己听的。我不能确定。
我唱着这首歌,喉咙有些哽噎,泪水快要滚到了睫毛边,强抑着没有流下来。我明白,温莎即将成为一个记忆,永远搁在我的心尖。
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