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Carlton

导读回想那一个月，在悉尼短暂的黄昏里，抛洒自己的足迹。躲过了北中国的喧嚣与暑热，享受着南方之国的寂静与清凉，那份醉人的韵味就像澳洲那兑得酽酽的咖啡悠悠飘出的香气，舒张着人生的写意。

初次走进Carlton，就好像一下子跌入了天造地设的迷宫，那布局雷同的街道和格调近似的建筑，犹如手中把玩着一个魔方，几欲让我迷失了方向。

冬日的斜阳映照着或黄或绿的树叶，又把碎花般的光芒反射在一幢幢幽静别致的住宅上。落叶在微风中轻轻飘下，静静地躺在门廊前和人行道上，厚厚的一层，地毯一样松软，走在上面会有浮起来的感觉。天空碧蓝如洗，各色树木遮天蔽日，斑驳的阴影笼罩在一片一片绿地上。更有淡红色的鲜花大朵大朵地盛开在低矮篱笆后的一个个院落，叶片依然展展的能清晰地看得见上面的筋络。流动的空气中无尘无埃，被暖暖的阳光晒了一天的植物挥发着青草和油脂的味道。天主教堂高高的尖顶突起在远处的树梢，却听不见礼拜的钟声敲响。时令冬季，人已回家，鸟已归巢，黑夜过早地来到。夜幕低垂下的Carlton确如绝尘而去的遁世胜地，好一派“都市里村庄”的田园风光。此种景致，怕是连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也难望其项背了。

Carlton的夜好静哟，晚饭后走在这异国的街上，让婆娑的月影穿过朗朗的夜空洒在身上，心情也如月亮一样洁净安详。抬头看天，时不时那个困惑已久的话题就会触动善感的心房，“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吗？”，往往自己就笑了，不一样的地方却是一样的月光，只是因为挂在一尘不染的空中显得格外明亮。诺大的街道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远处微弱的街灯下，几个路政工人忙碌的背影，旁边竖着的警示牌上，用反光漆涂着“ROAD WORKING”几个醒目的字样。Carlton是太安静了，以至于习惯了在噪音背景下入睡的我前几夜竟然失眠了。睡在临街的小床，南半球的月亮爬在我的脸上，在迷离中体验心事浩茫，就连呼吸也变得湿润与浓醇了。失眠真好，这样的夜睡着了岂不可惜了？想不到都市里竟有这样静谧的所在，这样的万籁俱寂，这样的无声无响，人与自然浑然于天地之间，似乎宇宙也凝固了起来。偶尔有一、两辆车疾驶而过，快得连尾音留下的痕迹也捕捉不到。只有黎明将至的时候，才能听见 “呱、呱”的几声怪叫，划破天亮前的夜空，像婴儿在哭，又像老人在笑，声音凄厉，响彻云霄，至今也不知道发出这种声音的会是一种什么样的鸟。

Carlton是悉尼郊外的一个小镇，它隶属于相距一站之地的Kograph市，毗邻有“小香港”之称的华人聚居地Hurstville。Fleet ST,20号是朋友的住所，我在温莎语言学院培训期间，就客居在这里。依然怀念那个精巧别致的Carlton车站，一个月里，它是我每天来来往往的必经之地。晨曦微露的时候，从Fleet ST出发，顺序经过Mill ST、Grey ST、High ST，想象着这些街名的来历，再赋予它们中文的理解，在心中数念着舰队、磨坊、灰街、高街，一路前行，穿过溅着露珠的草坪球场，友好慈祥的老太太朝我们招招手，道一声“Morning”，一拐弯，就看到了那个巨大的“TsingTao Beer”广告牌。过了斑马线，袅袅的热气从车站边上的比萨店里飘出来，周围的空气中洋溢着新烤的比萨和刚煮的咖啡混杂的味道。拾级而上，照例是精明的上海女人忙着她的报摊杂货，照例是售票口送出来的灿烂微笑。然后顺阶而下，走到略带些许寒意的站台上，去寻觅穿过树叶照在靠椅上的那一片阳光。往往等不了多久，就能听到那熟悉的广播，“The train on platform 3 is to Bodi Junction, first station,Kograph,then... Wolli Creek, Redfern, Central, Town Hall ,All stations to Bodi Junction.”那是我每天去培训必须经过的线路。真喜欢在Carlton坐火车的感受，那种身临其境的浪漫情调。各种肤色的人操着不同的语言，或者英语中流露出来的本国口音。对面的洋妞一边化妆，一边翻看着厚厚的英文原版书。年轻人戴着耳塞，听自己喜爱的音乐，年长的人默默地读着车站免费提供的报纸。每个人用各自的手段打发着旅途的时间，没有谁会惊扰谁的私密领域。冬天的傍晚，黑暗来得很早，乘火车返回Carlton时，总想一个人在站台上多待一会，看着穿穿梭梭的火车开进又开出，看着稀稀拉拉的人群上去又下来。车去人空的时刻感受着“一个人的小站”，昏黄的灯影和孑然的身影揉和在一起，让疲惫的内心坦露在无声中，独享着这一份自由而寂寞的心情。

每次从City回来，经过那个老旧的车库，总有三三五五的西人聚在一起悠闲地喝着葡萄酒，彼此都不说话，只是脉脉地看着对方。高脚杯举起来，连同粉红色的液体在就要沉落的太阳下频频闪着亮光。没有杯盘狼藉，更没有猜拳行令，那是一种西人独有的至纯至真的啜饮，表情惬意而优雅，藏在暗红色酒瓶后的眼睛深邃而透明。很赞叹人世间竟有这样纯粹的生活方式，它让你忽然觉得，人原本可以活得这么逍遥，这么无欲，为什么要拼死拼活地去刻意伪装？

回想那一个月，在悉尼短暂的黄昏里，抛洒自己的足迹。躲过了北中国的喧嚣与暑热，享受着南方之国的寂静与清凉，那份醉人的韵味就像澳洲那兑得酽酽的咖啡悠悠飘出的香气，舒张着人生的写意。

我迷恋Carlton，因为它的美，它的静，更因为缠绵悱恻的私人感怀。回国的前一天，我又一次来到Carlton小站，爬上高高的站台，久久地端详它熟悉的容颜，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到了嘴边。饱含着依依惜别的深情，凝望着这个独居在南太平洋岸边的小小车站，内心充满了温暖和留恋。这辈子，这个地方，还有可能再来吗？

男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