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期待

导读面对古人免冠而拜的石，我该如何面对叠石万千的山呢？面对漫山遍野的青翠，我该如何沉淀心中的那分绿呢？我沉潜在山中。较远的地方，鼓楼教堂褐色十字架在绿色的阳光里巍立着，把蓝天撑得高大而肃穆。

清晨，推窗，绿拍面而来，直奔到窗前才记得道一声“哦，你好。”晨光中的小区，宁静恬淡，没有喧哗的光热，没有雕凿的色彩，只有朦胧中的树影，只有新生时的清新……

不是吗，每一个夜晚我们都在告别旧日，每一个清晨我们都迎来了一个已经更新了的自己。

当窗而坐，前面就是层层叠翠的吴山，曲径通幽处就是著名的江湖汇观亭。“八百里湖山知是何年图画，十万家灯火尽归此处楼台”不高的亭子精确地概括了它地理上东拥钱江潮西瞰西湖水的特点，又从空间上挥霍了人在揽胜时的历史遐想。

我知道，就在那鼓满了春风填满了绿茎的亭子边，小道旁，水塘中，石缝里每一种生物都尊严的活着：巨大悠久年龄达七百年的大樟树；神奇尊贵却微小如阴岩石上芝麻点大的菌子；有的美如三色堇，有的丑如小晰蜴，有的古怪似狼尾，有的卑弱如蔓草……不知名的万类万品，生命如此舒展，竞争如此公平。

甚至连没有生命的，也和谐地存在着。土有俯卧的高贵，石有站立的尊严，水有变幻的权利，云有来去的自由……即使是长在人脚下的极容易被人踩到的小草，我十分相信上帝在造万物的时候也赋给它们同样生命的华贵和尊荣。

应该每天拜访绿色，徒步去作生命的旅行。早晨我细细地看东山的树影如何覆罩西山的草坪，黄昏则看回过头来凝望的西山影子覆罩东山的泥径。山路只是无限的整体大绿上的一条细线，人则是千回百折的线上的一个小点。但其间足可以书写一段小小的人生了。

我也可以和他并排排骑着自行车。当两辆车子并弛在黎明的道上，丛林的波浪向两旁飞溅，我于是觉得我的坐骑是一艘破浪的艇，在生命的吟唱中滑行。我好像忽然又回到刚学会骑车的那个年龄，那样兴奋，那样急促，那样唯我是尊。岁月把一个小姑娘变成了小媳妇，又把了小媳妇铸成了老婆婆。然而在一瞬间心就听从了湖对岸草丛里童声的召唤，突然我可以扯着古怪的秦腔和童年的我昂扬对歌了。如果有雅兴，我也可以取一个似曾相识的青山绿水，不管是在谢灵运的诗里初识的，在柳宗元的永州八记里相遇的，在郑板桥的水墨里咀嚼的，在吴昌硕的印石里雕凿的……这眼前的绿便升蝣上天，便羽化成仙。在重重叠叠，涨涨跌跌，雄雄赫赫，虚虚幻幻的绿境里，感受伟大和平凡其实没有区别，具体和抽象确实没有界限，贫穷和富贵或者正是过眼云烟……

面对古人免冠而拜的石，我该如何面对叠石万千的山呢？面对漫山遍野的青翠，我该如何沉淀心中的那分绿呢？我沉潜在山中。较远的地方，鼓楼教堂褐色十字架在绿色的阳光里巍立着，把蓝天撑得高大而肃穆。我不信教，但是我知道：当低沉的圣乐冲击着教堂的四壁，那里的人的思想便升入另一个境界，人们向往那个没有战争，没有嫉恨与恼怒，没有贪婪和绝望世界。人们保持着生命最初的单纯，向往最基本的尊严，秩序，关怀……那种确切的信仰会把人类带入更高的境界。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夜读之余，我喜欢拉开窗帘看看似满园春花的繁星，看看山坳里微微摇晃的灯光。那样模糊，那样阴柔，那些幽幽的灯光下，一定有许多夜读的学子在守望明天生命开花的尊严，我听见了绿色拔节的声音。

我记得，孔子是得到了一座高大的泰山而知天下之小，而我的窗前仅仅是几十公尺高的吴山，我却受宠若惊，感激涕零。我注定是土中一粒尘埃，山中一朵野花。可是幸运的是点缀我的却是那坦荡无垠的绿啊。也许绿沉淀了世间最淳朴的的物质，也许绿升华了人类最丰庶的精神，我及其固执地认为：有了它，世界才有了希望的起点；有了它，众生才有了一轮照亮心途的明月；有了它，人们才可能怀端最朴素的真理，义无反顾地走在这个并不如意的人世间。

我又即将告别一个曾经属于我的夜晚，我会睡得香甜，因为有绿陪伴；我又即将迎来一个并不确定的白天，我会过的很坦然，因为有绿色在期待……

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