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牧马科尔沁
导读放夜马最怕的是下雷雨了,草原上无遮无拦,没有躲雨的地方。雨又说来就来。往往是我们还没来得及圈拢马匹,雨就不期而至了。令人胆寒的是那种带着红色闪电的落地雷。
放夜马,是科尔沁草原边缘农作区的习俗。每到夏天,草原绿草青青的时节,生产队就会派人,把白天干活的马匹集中起来送到草原上放。这样既可以省下草料,又能让马匹长膘。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当了马倌放了一夏的马。至今还记得那布满星斗的夜晚,那熊熊燃烧的篝火,草原夜晚那美丽景色,那习习的凉风……
那是我刚下乡到特斯毛吐村的第二年。生产队放夜马的老王头病了。由于许多人不愿意熬夜,队里找不到放马的人,而我正好喜欢骑马,就自告奋勇承担了这个”美差”。
傍晚,卸了犁和车的马匹在生产队的院子里互相追逐着、撕咬着撒着欢。我的小领导——小朝鲁“啪、啪”两声响鞭,马群就踏着轰隆隆的马蹄声上路了,几十匹马挤着追逐着,风驰电掣般的向草原奔去,我骑在马上,感觉自己成了古代的武士,正威风凛凛的冲向战场。
来到草原上,小朝鲁教我把骑的马用铁链子绊上。{这是为了回家时能抓住它,骑着它回家。}然后,找一个高耸一点的土包,从马背上拿下毡垫子铺在土包上。蒙古族的孩子天生是放牧的行家。他选的土包背靠着庄稼地,面对空旷的草地,可以阻挡马儿进入庄稼地践踏庄稼,又能清晰地观察马群的动态。
小朝鲁捡来干柳条、干牛粪点起了篝火。篝火是为了驱赶蚊子的,草原上晚上蚊子多的吓人。用手往脸上一抹,就是一把蚊子。有了火,蚊子就能少一些。我和小朝鲁一起坐在毡子上,他就给我唱我听不懂的蒙古长调,有时还教我几个蒙语单词。我们村是蒙汉杂居,会点蒙语很有用处的。更多的时间,是他缠着我,给他讲我老家绍兴的故事。我给他讲绍兴的山,绍兴的水,绍兴的桥,讲鲁迅、秋瑾,讲绍兴民间传说中徐渭徐文长的笑话。
每讲一段,小朝鲁就去圈一次马。我就看着篝火发呆,看飞蛾从远处飞来,扑向火堆,
“吱”的一声掉在火堆里,就没了影子。望着深邃的夜空,我想起了分别一年多的父母,同学。想他们此时在做什么,他们已经进入了梦乡了吧。他们会梦见我在这科尔沁草原上放夜马吗?
草原上的夜是漫长的,也是短暂的。因为草原的夜有许多有趣的事。
一天深夜,天空布满了星星,草原上静静的。北面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象蒙古包的浓浓白色的云雾,它一点一点的往上涨,云雾一直象蒙古包似的,一点也不扩散。慢慢的它到了天空的正中,弥漫了半个天空。很长时间,才慢慢消散。事后我问过村里的老人,他们也不知是什么。以后我还问过一些气象专家,他们说也不出所以然来,至今在我心中还是一个谜。
到了七月瓜地里的香瓜、西瓜熟了。我就去瓜地去吃瓜。骑马来到瓜地旁,在杨树上系好马。远远望去,瓜棚里熏蚊子的艾草绳的火光一闪一闪的。看瓜老大爷带着咳嗽的喊声就会响起:“小肖来了,慢点走,小心别踩着瓜秧。东边的苹果翠熟了,你尝尝鲜吧。”苹果翠据说是俄罗斯的品种,是当年苏联红军带来的瓜种。瓜个儿比一般的香瓜大一倍。瓜皮黄中带绿,绿中带青。它脆脆的,甜甜的,咬一口带着丝丝清凉,沁人肺腑。一个瓜季下来,我练就了一个绝活,不管香瓜西瓜,只要放在手上掂一掂,手指弹一弹就能知道它熟不熟,甜不甜。坐在瓜地旁吃完瓜,带上两个给小朝鲁的好瓜,冲着瓜棚喊声:“谢谢”。我就悄悄的离开了。
玉米熟了,小朝鲁就给我烧玉米吃。烧玉米也很有学问。玉米要挑刚成熟的玉米棒,嫩了,老了都不行。先把带皮的玉米棒放在火上烧,把皮烧焦后,再把皮剥去,放在红红的牛粪火旁烤。小朝鲁烤的玉米真是一绝,又香又嫩又糯,现在想来还回味无穷。可惜进城后,再也没有吃过这么香的烤玉米了。
放夜马最怕的是下雷雨了,草原上无遮无拦,没有躲雨的地方。雨又说来就来。往往是我们还没来得及圈拢马匹,雨就不期而至了。令人胆寒的是那种带着红色闪电的落地雷。它能劈死人和马,还能把马群劈炸群了,如果炸了群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记得有一天,天已经蒙蒙亮了。西边飘来一片乌云,不一会就笼罩了整个天空。霎时就电闪雷鸣,落地雷一个接着一个地劈下来。我们急忙把马群往家赶。雨就劈头盖脸的下了起来,我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了。好在,马是知道家的。我们只要“呵呵”的招呼着,它们就会一直奔回家的。跑到村前,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骑的小青马踩进了一个小坑。骑马的人都知道,马怕的就是那种又小又深的小坑。突然,马失前蹄,我就从马身上滚落在马前了。我们骑的马是不带马鞍的,俗称骑“光马”。也是这光马救了我,情急中,我就势一个前滚翻,滚到了马的旁边。失蹄的马蹄抬起来,狠狠地拍在了我刚落地的地方。马群轰隆隆的呼啸而去,我只好一瘸一拐的象落汤鸡似的走回村子……
放夜马是特定时代的产物。现在,农村已经分田到户,家家户户都已用拖拉机了。就是有马也成不了群了,没马可放了。但它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里,成为我人生阅历的有部分。
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