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观念

导读在对领导干部的称谓中，现在大多都把副职的“副”字都省掉了，管副省长叫“省长”，副市长叫“市长”，副县长叫“县长”，副书记叫“书记”，副局长叫“局长”，副主任叫“主任”。?

符坚这人心子实，脑子僵，观念陈旧，常常不能紧跟形势，与时俱进。熟悉他的人都说他是老观念，可他自己却浑然无所谓。?

同事同学中，有谁被提拔了，他不能及时改口称谓，而仍旧一如既往地直呼其名。

有一个老同学，上小学五年级时与他同过桌，人家早就被提拔为副主任了，后来又当了科长，副局长，局长，现在已是处级待遇了，别人都是“主任”“科长”“局长”地叫，可他见了面还是称名道姓。有一次他去找这位老同学，推门而入，而且失急慌忙脱口而出地叫着这位同学的不太文雅的小名，弄得在场的几个人睁大了眼瞧他，也弄得老同学尴尬万分。后来他就遭遇冷淡。

他有一个赵姓学生，是他教初一时的得意门生，很受他的器重。后来他调到了区直机关，这个学生招工时进区委当了通讯员，为书记副书记们打水扫地。俗话说，相府丫环七品官，山大松鼠粗。可符坚就不知道这个常识，仍然把这个通讯员当成自己小学生看。有一次区里召开二运会，他报名参加象棋比赛，区委办主任让“小赵”把运动员组织起来去参加开幕式。“小赵”就在区委机关的大院里扯起嗓子喊：“符坚——”，“符坚——”。符坚出来了，一脸的盛怒，冲着“小赵”训斥，俨然老师训学生的样儿，其实就在做“小赵”老师时他也不曾这么严厉地训斥过“小赵”。“赵群保，你在院里吼什么!我的名字是你随便叫的!你该叫我‘符老师’!”这个赵群保脸刷地红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老观念!”后来区委书记升迁了，因为“小赵”服侍有功，很得赏识，于是也调到了市里，据说现在已是市郊某镇的党委书记了。不知符坚还会不会仍把人家书记当学生看。

他有一个中学时期的老师，两人关系很铁。老师参加高考改卷，为他查阅分数。他大学毕业之后分配工作，老师经常过问。他对老师也是一万分的忠诚。老师家打煤球，他去帮忙，老师家搬家，他去抬立柜，他还曾帮老师买小磨香油，兑换粮票。可这位老师一夜之间平步青云，一步登天，从一所学校领导班子的普通成员一下子晋升市教育局长高职。他为此也十分高兴和庆幸。可他见了局长大人的面不会及时改口称谓“局长”，而仍然一如既往地称呼“老师”，他不觉得自己观念陈旧，反而认为叫“老师”则更亲切些。可局长大人很不高兴，几次来往之后，便装作不认识他了。?

在对领导干部的称谓中，现在大多都把副职的“副”字都省掉了，管副省长叫“省长”，副市长叫“市长”，副县长叫“县长”，副书记叫“书记”，副局长叫“局长”，副主任叫“主任”。约定俗成，心照不宣。称谓时，被叫者副职提成了正职，被叫者乐于接受，而叫者也没有阿谀奉承之嫌。正职也不会在乎和计较这些个，决不会发问：你是正职，我往哪里摆?因为他或她当副职时大家也是这么叫他或她的，他或她也常常是这么叫别的副职的。这是一种社会习惯，隐含祝福、希望之意，充满吉祥和气的气氛。?

可他对眼下流行的称谓习惯就是不理解。他说，副职就是副职，正职就是正职，概念不一样，马虎不得的。上大学之前，他当过几年兵，在部队里，团长就是团长，副团长就是副团长，职务岂能随便称呼的?不理解归不理解，既然大家都这么叫，想必有它一定的道理。尼采说，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既然这种称谓现象普遍存在，也一定有它的合理合法性。想到这里他也只好随波逐流，到什么山唱什么歌了。不过，当他每每称副职不带“副”字时，他总觉得别扭，犯了概念错误，还自以为有巴结奉承讨好之嫌。有一次他到一个单位去，一位副局长热情地迎接他，与他握手，向他问好，他脱口而出：“副局长好!”旁边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对方紧握着他的手的手也松开了。他知道自己叫错了，可是已经收不回来了。

因为观念陈旧没少吃亏，一辈子都栽倒在这个上面了。?

老观念表现在方方面面，有时候表现得淋漓尽致。就拿穿衣服穿鞋来说吧，现在人们都穿西装，可他仍喜欢穿10年前买的将军呢军干装。妻子把它折叠好收藏起来，可他又去柜子底翻出，说：“这衣服是我花三百多元买的，穿着合身，暖和，压风，严严实实，可比西装袒怀露胸的好。这衣裳还结实，单那扣子就不会掉。口袋又深又大，装东西方便，还耐脏。”妻无奈地说：“只许在家穿，上班别穿。”人们都穿皮鞋，连种地的农民很多人也都穿皮鞋，

可他仍常穿解放鞋和布鞋。他说，解放鞋和布鞋穿着舒服，弹性好，养脚。

上街买苹果，人家都爱买新品种，个儿大，皮厚，适宜存放，可他仍爱吃“黄香蕉”。他16岁时逛城市，第一次吃到的苹果就是“黄香蕉”，那香气啊，一直香了他30多年!?

人家都用电脑排版打字了，他还用原始的铅笔写字。人家都看新书《如何炒股》、《怎样发财》了，他还坚持看曹雪芹和鲁迅。人家都爱看现代生活片了，他还老搜索电影频道爱看《刑场上的婚礼》、《扑不灭的火焰》。人家洗头用什么膏，什么素，什么香波，他还老用肥皂或洗衣粉。时下人家都是三个人打“斗地主”，而他仍热衷于四个人打“双升”。?

按照眼下的说法，家有十万八万仍是贫困户，他家里没有。几年前有统计显示，全国居民储蓄总额近10万亿元，人均七八千。他家里远远达不到这个平均数，最多也只有四位数，占平均数的四分之一。全市城镇居民上季度人均收入4301元，他全家还不到4000元，还占不到平均数的四分之一。他很知足，在吃穿用度上小富即安，不攀比，实事求是，量力而行。他常跟过去缺米少面的日子比。老观念使他知足常乐。

说起他的老观念，他不以为荣，不以为耻，他文绉绉地说，“条件使其然也。”八十年代初期，大学刚毕业，到山区中学任教。那个气派行头，谁也不觉得他是老观念。天下雨了，他往门口一站，自动洋伞嘭的一声打开，引得数百名老师学生注目聚焦。谁也不会想到，几十年后，他会如此狼狈地被生活现实挤兑到尴尬的境地，成了公认的老观念。

人生就像一场球赛，他输在乌龙球上，他不服。他指着自己破旧的自行车说：“有一天，我要把它换成宝马，不，要换，就换成波音747吧。”

看来老观念其实是很超前的。

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