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老张头
编者按老张头是作者师范时的老师。由于教作者时已五十多了,再加上他的知识渊博,“教艺”高超,老师们都尊其为“张老”。本文介绍了老张头的出身非同一一般,学历非比寻常,教学水平堪称一流,因为那个年代的特殊,才有成为他学生的缘分。作者在本文中既有些庆幸,也表示出遗憾,字里午间流露出对恩师的敬仰与怀念之情。
老张头是我读师范时,我们对恩师张均其的爱称。一是恩师教我们时已五十多了,二是他的知识渊博,“教艺”高超,老师们都尊其为“张老”。不知是那个同学开的头,我们就都尊称他为老张头。他也欣然接受,引以为豪。
老张头的出身可谓不简单。他老父是傅作义将军麾下的军官,在著名的百灵庙对日作战时不幸牺牲。他是傅将军抚养成人的。解放初,毕业于东北人民革命大学,后在北京一家大报当编辑。反右时,被下放到我们这个小城,当中学语文教师。
老张头很瘦,高高的颧骨,黑黑的脸庞,一对小眼睛。眼睛里闪烁着智慧,讲课时常常用幽默的语言插入一段冷笑话。让你笑完了又觉的回味无穷。
老张头很狂,有一次,外省来了一个观摩团来听他的课。听课后照例要进行讲评。老先生大言不惭地说,听了我的课,在哲里木盟就不用听其它老师的课了。言下之意就是:他能代表哲里木盟语文教学最高水平了。
其实老张头狂是有道理的。他讲课真是一绝,他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讲课时极少翻书,更无教案,也不写板书。他讲《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先分析风雪在这个故事中的作用,然后举一反三,告诉我们景物在小说中的意义。条分缕析,丝丝入扣,真是如坐春风呀。
老张头也写板书,那是教我们作板书设计时,他一边分析课文,一边板书。讲完一课,一幅完整的板书就形成了。先生写的是稚拙体,稚拙中透着刚劲。可以称作板书的典范,还是一幅书法作品。下课后常常让值日的同学不忍擦去。
老张头很耿直,耿直得常常让人下不来台。一次讲语法,他让同学分析一个句子。一连找了几个,都回答不上来。其实分析这个句子并不难,可是,我们是按工农兵学员标准推荐上学的,有的同学文化程度低的可怜,加上受当时的政治气候的影响,不把学习放在心上。当叫到一个女生时,她支支吾吾的半天也说不出所以然来。老头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大喝道;“就你们这样能当语文老师吗?告诉你们,毕业后到那个学校去工作,别说是我的学生,我丢不起这个人……”教室里一片哗然。据说,事后老头挨了学校领导的批评。
老张头有时也很无奈,反击右倾翻案风开始了。许多文学作品不让讲了。老张头觉得应该让我们这些未来来的语文老师掌握点文字知识。就给我们讲偏旁部首的起源和用途。如:“月”字旁,作为偏旁时,从“肉”,它派生的字都和肉有关,如:“肥、膏、胖”等等。这些很有用的知识,却被一些不学无术的人反映到学校,说是老头在讲马尾巴的功能。当时正在批那个讲马尾巴的人,把他作为右倾翻案风的代表。老头本来因右而下放,再右那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第二天老头改讲毛泽东的《沁园春·雪》。讲课前,他自言自语的象是说给同学听;“我讲毛主席是诗词总不会错吧?”这场风波才平息了。
反击右倾翻案风愈演愈烈。我们学校终于停课了。开门办学,全校下乡劳动三个月。市里要搞文艺会演,指定我们学校搞一个发髻右倾翻案风的节目。学校留了十多个同学,由我负责剧本。现在想起来脸红,我是生生的编了一个故事,说的是阶级敌人破坏开门办学的。写好后学校让我征求张老的意见。因为张老以前在报社搞过这个。我到办公室在老头旁整整坐了半天,老头一个字都没说,我问紧了他反复说“很好,很好”。我最后说:“老师这个独幕剧还请你起个名吧。”老头拿起笔挥笔写了四个字:勇往直前。
回到宿舍,我百思不解,这个名和剧情风牛马不相及呀。我另起了个剧名,演出后得到了表扬。但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此时我才领悟了老头的苦心,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与那些人进行抗争呀。事后我悄悄地把文稿烧了。我知道这种迎合政治运动的东西肯定是速朽的。
老头对我很严,严的有时到了不近人情的程度。作为南方人,我的普通话一直很差。他常常会在同学面前毫不留情的讽刺我,把我弄的面红耳赤。我知道老头的用心,可是实在是因为年少时留下的烙印,再加上本人的愚钝。长进还是不大。但是我还是对老头怀着深深的感激之情的。
我们毕业后,没几年老头也退休息了。大概是因为老头的一生坎坷,多灾多难,没多久就的了不治之症。一个饱经时代风霜的老人就这样静静地走了。
蝶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