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表哥,你还好吗?
导读可是,可是,表哥毕竟是我们的亲人啊,看着他无助地被关在一个完全与外界隔绝的世界里,虽然也有人悉心照顾着,虽然也衣食无忧,可我的心还是为他隐隐地痛着......。
周日的午后,陪父母去看望住在广济医院的晓东——母亲的外甥,我的表哥。从而,来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见到了这个尚停留在我儿时记忆里的表哥。
见惯了平时的医院里摆着长蛇阵的挂号队伍,和到处嘈杂的人声,而这里的医院整洁、安静,少有人迹,几乎所有的窗户上都装有防盗栅栏,几乎每一扇门都是紧紧关闭着的,除了院内大树上偶尔清脆的鸟叫,也几乎听不到一丝声响……,几许异样的神秘感,引得我一路东张西望。
前去探望的亲属只能在医院接待室等候,点到名字的病人陆续出来会见。喊到表哥了,只见他一路答应着医务人员的点名,一路从活动室挤过人多的通道奔出来,老远就认出了人堆中的我的父母,“大阿姨、大姨夫”的叫着,还喊出了我的小名,一点儿不陌生,也一点儿不含糊,熟悉得就像路遇打招呼一样,其实,我和表哥起码有十几年没见面了。
表哥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理着短发,肤色略显苍白,许是因为无忧无虑的缘故吧,也或许是因为常年缺少日照的关系,表哥已是四十出头的人了,却一点也看不出来。要不是看他一个肩膀稍稍歪斜着,说话语速有点迟缓的样子,光从外表上,我是看不出来他跟常人有什么区别。
待表哥坐到桌边,母亲忙不迭地拿出刚烧好的红烧肉、油面筋塞肉、一只烤鸡和两个蔬菜,一个颈地叫他多吃点多吃点。因为母亲听我二姨(表哥的妈妈)说“晓东一直叫我多去探他,要我烧点红烧肉和芹菜给他吃吃,他特别想吃”。我姨总是两个礼拜从乡下赶去看望他一次,带点菜去,再在附近小店里买碗馄饨过去,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完。
而表哥只是吃了一个我父亲夹给他的鸡腿,别的便不吃了,眼睛盯着那堆食物,嘴里说着“我吃饱了,真的吃饱了”。守在旁边的一个中年护士问我们是他的什么人,并轻轻告诉我其实他是在跟我们客气,每次他妈妈来的时候,晓东总是捧着饭盒,拼命地吃,还不许别人靠近他,谁要是凑上去看看,他就朝谁发狠。
表哥不吃了,所有装菜的饭盒、碗都写上了表哥的名字,被护士拿去放好了。带去的沙糖桔等水果和一些饼干,只留下了少数,余一律拿回,连表哥爱吃的麻花,也只允许留下一点点,因为每个病人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小塑料盒可供盛放零食。表哥的盒子里,还有好多二姨上次带来的东西,一个香蕉发黑了,一个苹果已经焉了,被我拿了出来,换上了我们的新鲜食物。放好零食,盒子就被锁进了墙边的一排柜子中。透过玻璃,可以看见一排排摆放整齐的零食盒,每个盒子上都用小标签贴着主人的名字。有的盒子里放着几包香烟,估计主人是个爱抽烟的人,有的盒子里放着好多的水果、方便面......,也有的盒子里几乎空无一物,估计盒子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亲人来看望了。只有在每天的休息时间里,柜门才可以打开,病员们才可以拿到属于自己的零食盒,从中挑选自己爱吃的东西,也许,只有在这时候,他们才是最快乐的。
年轻时的表哥,是个正常的人,一直到结婚生子以后,才开始慢慢变疯的。起先是“文疯”,不伤人。后来逐渐发展到“武疯”,表哥总是认为我二姨要害他,要开着煤气毒死他,所以看见她就要追着打她,最后,拿着刀子要杀我二姨了,才不得不把他关进疯人院的。媳妇等等无望,后来离婚回了娘家,留下幼小的儿子由爷爷奶奶照顾着。
二姨家生有一儿一女,都长得十分标致。小时候,兄妹俩隔三差五地就会来我家走亲戚,因为我家门前的山上有好吃的果子,我母亲还会做很多美味的食物招待他们。每次来了,我们姐妹三个就会陪着他们一起上山采果子捉知了,到湖边钓鱼虾摸螺蛳。暑假里,我最爱去的地方就是我二姨家,因为,他们家田里的香瓜和西瓜在引诱着我。我可以跑到瓜地里,在满眼碧绿的藤蔓下,跳来蹦去地翻找一个个金黄色或是乳白色的香瓜,装模作样地敲打一个个花绿肚皮的西瓜,我还可以想摘哪个就摘哪个。姨家门前有一条小河,傍晚,我就跟着表姐和同村小姐妹一起,拿着脚盆下河学游泳,有顽皮的小男孩从地里偷来香瓜,“噗通”一声扔进水里,香瓜摔进水底看不见了,憋了一口气,隔一会儿便忍不住又冒出了水面,我们就争相拥上去抢来吃。
小时的表哥很能干。他将竹制的牙签两头对折,牙签头挑上炒得香喷喷的麦粒,一根根绑在尼龙线上,撒进河里等鱼儿上钩。傍晚的时候,表哥就坐进椭圆型的木菱桶,晃晃悠悠地漂在水面上收网。拉起尼龙线,那一条条馋嘴的小鲫鱼、小穿条们,麦粒吃进肚里了,可嘴巴被翘起的牙签撑开了,无奈地挂在线上摇头摆尾。晚饭的餐桌上,便会多出一道红烧小杂鱼,在上个世纪的七、八十年代,那可是一道难得的美食哦。
表哥还很懂事,小小年纪就会出去卖棒冰做生意。早晨出门,表哥会先给我许诺,要我不要急着回家(小时的我娇气,看菜吃饭,喜欢去二姨家,又总是嫌没菜下饭,住不来一两天就要逃回家去),乖乖等他回来,没卖完的棒冰他会省下来留给我吃。于是,一个白天,我就痴痴地盼着日头从东边升起,又从头顶慢慢向西滑落,心里默默祈祷着,但愿表哥生意不好,回家还有棒冰剩下来。好不容易挨到表哥回来,狂奔过去,紧盯着表哥的双手,看他打开箱子盖、掀开破棉被,薄薄的塑料垫纸上,果真留着最后一块棒冰呢!哇哈哈!兴奋地伸手去抓,拎出来的却只是一张棒冰纸,“滴嗒”着几滴糖水。整整一天的烈日烘烤,简陋的自制“冰箱”里,哪里还有棒冰的影子啊。还好里面衬了一张塑料纸,糖水和赤豆还留在上面,于是,表哥拿来勺子,一勺一勺帮我刮糖水吃......。
有关表哥的记忆,只是停留在我的小学时段。之后,我读初中就去了外乡了,家里的亲戚便离我越来越远,只在过年时偶尔见到一面。表哥结婚我也没能去喝喜酒,只知他娶了个贤惠漂亮的媳妇。生了儿子后,媳妇便在家做做刺绣,带带儿子。我二姨和二姨夫在镇上开有一家建材店,二姨夫还是工程施工员,常年在苏州跑工地,收入相当不错,一家人过着幸福殷实的日子。后来,陆续听母亲说起晓东有点不大正常了,二姨送他到浒关去治疗了。过年的时候,再不见他,媳妇儿子也都是由我姨夫用摩托载着跑来跑去。再后来,便是听说疯得越来越厉害,进了疯人院,媳妇无法忍受这种没有希望的日子,离婚,走了......。
自表哥“住进去”之后,每逢过年,母亲总要召集她的两个妹子一个弟弟,一起去看望那个可怜的外甥。每次去了回来,总是泪眼汪汪地跟我们讲晓东。表哥的病情时好时坏,神智清爽的时候去看他,他能认出每一位阿姨、舅舅,一个个打招呼。有时候去,根本就不理睬你。记得有一年大伙儿去看他,表哥病情正严重,穿着破旧的衣衫,低头用衣襟扇着风,独自一个人玩儿,喊他,也不理人。走出病区,二姨夫再也控制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多年的苦痛随着眼泪一起爆发,同去的姐妹兄弟,在旁边陪着流泪。
后来,我二姨和二姨夫便信了基督耶稣,过年的时候,不再在亲戚间往来走动,只是老夫妻俩守着个孙子,一年又一年......。
最近,母亲听说晓东转来了广济医院,近了,去看看他也方便了,便凑了个周末,让我送她过去。表哥的病情看起来是明显好转了,探望完,还将我们一路送到接待室门口(大门上锁,病人不准出门),嘴里念叨着“大阿姨大姨夫,回家去劝劝我爸爸妈妈,让他们早点接我回家吧”,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回来的路上,我希望母亲能去劝说二姨,让晓东早日回家休养。母亲说,二姨他们两个守着个小店,二姨夫还是时常要跑工地,晓东回家没人照顾的。再说了,晓东也不乖,就怕他出来以后不好好吃药,不吃药,毛病又会重的。以前去探望的时候母亲就亲眼见过,表哥吃了药,偷偷把药含在舌头底下,有经验的医生走过来,托起他的嘴巴一捏,药就掉出来了,每次,医生都要这样认真检查他的。
可是,可是,表哥毕竟是我们的亲人啊,看着他无助地被关在一个完全与外界隔绝的世界里,虽然也有人悉心照顾着,虽然也衣食无忧,可我的心还是为他隐隐地痛着......。
曾经有朋友在空间里看了我的这篇文章之后,给我留言:“人活着一天,就是有福气,就该珍惜。当我哭泣我没有鞋子穿的时候,我发现有人却没有脚。”是啊,人生最大的财富莫过于健康,能健康地活着,比什么都好。盼表哥能早日康复,早日回到亲人的身边。愿我们活着的每一个人都能善待自己,善待身边人!也愿我们知足常乐!
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