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街

村街在我的记忆中是古朴的，也是慈祥的。想起村街就想起故乡，想起我们儿时那个慈祥的三爷爷。

在故乡，上了年岁的人在天暖和的时候都有坐街的嗜好。我家前面就是村子里一个比较宽敞的地方，也算是个小中心广场；街中央有个影壁，影壁下有一排平面的大石头，上面是很光华的，大概是因为人们坐多了缘故。是啊！不知道这里坐了几代人呢！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我们街坊家的三爷，那个时候他在石头上放个垫子，一坐就是半天，中午吃完饭，睡上一觉，下午又到这里坐，一坐就快到晚上了，晚饭后还是要来这里坐上几个时辰的，不到睡觉的时候是不回去的。当然那个时候，他在石头上坐着也不寂寞，我们经常围在三爷身边，三爷长三爷短的，让三爷给我们讲故事，当然是那些乡村古老的传说了。

快到中午了，我们还围着三爷，三爷这个时候也要轰我们走了，快回家吃饭去吧，我也吃饭去了。我们不肯走，他就轰我们走。我们问：三爷爷，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再听您讲故事。三爷说：中午好好睡觉，睡完觉三爷再给你们讲。连母亲都说：这个三爷啊，给你们讲什么鬼故事啊？

三爷回到家里，三奶奶就说：天天瞎给小孩子讲什么故事啊？没事儿闲得，你又不是老师，能教孩子们什么东西呢？

三爷脸一板，说：你懂个什么？老婆子。

三奶奶说：不是就天天抖搂你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吗？有什么用啊？

三爷说：这个你就不懂了，我讲的东西孩子们都没听说过，这些都是书本里没有的。我要让他们知道咱们乡村的变迁，知道咱们村的来历。他们爱听，我也爱讲。我讲的东西对他们都有用。

三奶奶说：你那些东西我都不爱听，小孩子就爱听？我不信。

三爷爷说：你不信，明天你讲去，看看孩子们爱听谁讲的。

三奶奶说：我可没有那个闲功夫哄孩子，我天天上街哄孩子，你天天就喝西北风吧！

三爷爷说：要不明天我做饭，收拾屋子，你上街上坐着去，给孩子们上课？

三奶奶说：我才不去呢！要去你去吧！

三爷爷说：这不结了吗？还是得我去！

一连有好几天了，没有看见三爷来坐街，多么想听三爷给我们讲故事啊！

后来才听说：三爷病了，得了中风，我们去看三爷时，三爷在炕上躺着，说不出话来，但他的神志还是清醒的，他还认得我们，冲我们微笑。一会儿眼睛就流出了泪花，我们知道：他是很遗憾的，因为再也不能为讲故事了。

小宝哭了，小柱哭了，铁锁哭了，我也哭了，三爷爷在也不能上街给我们讲我们爱听的故事了。铁锁说：三爷爷，我一定让我爸爸去打毒蛇，取出蛇毒给您治病，您一定会好的。我们还等着听您讲故事呢！

我们几个小孩心里都很难过，三爷是为了我们才得的中风啊！

三奶奶在一旁也落泪，说：你们三爷爷没有白疼你们啊！你们都是好孩子！

三爷爷在炕上一躺就是四年，这四年里，我们虽然没有听到三爷爷给我们讲故事，但我们差不多天天去看三爷爷，因为我们知道：这样三爷爷会好得快一些的，会很快再给我们讲故事的。

四年过去了，三爷爷没有再从炕上起来，更不用说再到村街上给我们讲故事了。三爷爷走了，出殡的那天，我们在母亲的带领下为三爷爷送行，村街也默默地为我们的三爷爷送行。

那一年，三爷爷正好八十岁。

2007.12.31晚22：24

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