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归乡路(二)
编者按风雪归乡路上有浓浓的互助之情,一路顺水又顺风,在逃票过程中,有惊无险,遇上好心人,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回乡了。本文叙事抒情,表达出艰难的旅途充满着人情味的生活。
晚八点,开往济南的列车进站了。车门打开后,只见车上满满当当的的都是人。我们根本上不去。车只在小站停留两分钟,情急中,岳民大喊一声;“让让,有病人!”就硬挤了上去。我在后面使劲地推着红舟,勉勉强强的挤上了车。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努力,我们才挤进了车厢。车厢里充满了刺鼻的汗酸味旱烟味。呛得红舟直咳嗽。车厢里全是山东老乡,大概是快过年了,携儿带女的回山东探亲的吧。岳民充分发挥了他的公关才能。与那些老乡商量商量,就把红舟安排在坐席的下面躺着了。车开了几站,人越来越多,我们只能笔直的站着,一点也不能动弹。就是睡着了也不会倒下。我们暗暗庆幸,今晚肯定不会查票了。
第五天下午,火车进了济南车站。我们知道,三角钱的车票是出不了车站的。就想从站台旁绕出去。还没等我们走多远,又是一个下班的工人拦住了我们。那时工人阶级的觉悟真高呀。绕了许多路,把我们交给了出站口的工作人员。
没想到,出站出奇的顺利。那个管事的人看了我们的介绍信,诊断书。皱着眉头说:“这事民政局应该管呢,你们去找他们吧。”
走在济南的街上,我们很兴奋。一致做出决定:在车站旁找一个地方吃一顿。我们已经五天没真真正正的吃过饭了。我们走进了一个叫大食堂的饭店。说是食堂一点也不假,一间大大的屋子,放着十来张圆桌,没有凳子,人们都是站着吃饭。我们一人花了一角二分钱,六两全国粮票,买了九个烧饼,三碗豆腐脑。
那烧饼真香,咬一口甜甜的,带着芝麻的清香。我刚刚吃了一口,忽然,听见一个怯怯的声音在喊:“叔叔,给一口吃的吧!”回头一看,是一个比我小不了一、二岁的姑娘。她脸色苍白,可能是因为害羞,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我突然感觉胸口有一股热流往上涌。如果不是到了困顿到了极点,一个十七八岁小姑娘哪能来沿街乞讨。默默地把我的那份食物推给了她,走出了大食堂。
回到了售票大厅,岳民嘴里嘟哝着,把一个烧饼塞在我的手上。我知道,是他从嘴里省下来的。我什么也没说,就狼吞虎咽的吧烧饼吃下了肚。
列车时刻表上写着,当晚有去上海的火车。但是票只卖磁窑以远的,票价一元八角。天那,这可是巨资呀。我们才刚刚走了一半路,后面的路谁知道还有什么困难等着我们呢。我们还是用老办法,买三角的票,但是一个个窗口都试了,就是不卖。无奈,我们只好忍痛割肉了。
第六天早晨,在车上,乘务员搞完卫生,查票又开始了。我们的票早已作废了。我们心里暗暗地想,就是再被赶下去也值了。乘务员把我们带到一个胖胖的列车长面前。列车长仔仔细细地看了我们的材料。看了看红舟,此时他已经很瘦弱不堪了,苍白的脸上象蒙了一层灰。他叹了口气说:“你们当地政府怎么不管呢,这孩子已经病得不轻了。好好的到边上坐着,别惹事。”
我们千恩万谢的别过列车长,找了个地方坐下。六天了,我们是第一次不用提心吊胆地坐车了。此时,灿烂的朝阳升起来了,窗外,雪停了,路旁的山上还留着残雪,阳光从山坡上反射过来,车厢里一片阳光。广播里响起了小常宝慷慨激昂的唱腔:“听那边,练兵场杀声响亮,看他们为剿匪,练兵忙……”记得有一个著名作家说过,特定环境中,特定的歌声能让人终生难忘。这个情景让我至今历历在目……
第七天傍晚,我们到了上海车站。下了车,来到出站口。补票办公室里里外外都是人,大都是我们这样的知识青年。他们一个个被罚,被补票。我们只好悄悄的躲在旁边等着,等人散净了,我们再去碰运气。
过了很长时间,人散的差不多了。我们陪着笑脸,来到那个管事的中年妇女面前,恭恭敬敬的递上我们的介绍信,诊断书。她也是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用很温和的口气问我东北的天气,知青的情况。言谈中我们隐隐觉得,他们家也有知青在东北。此时岳民的厚脸皮又发挥了作用。他滔滔不绝的给他们讲东北的穷,东北的冷。为了得到他们的怜悯,他把我们路上吃的大饼子,掰成小块给他们尝。这玉米饼子是全面做的,那几天生产队的磨面机坏了,加工的面里带着玉米皮,加上我们手艺太差,玉米饼黑黑的,风干了十来天,硬的能蹦掉牙。他们带着惊讶的神色,放在嘴里尝了尝,就都吐了。我发现,那个妇女眼睛湿润了,背过头去擦了擦眼睛。
他把我们叫到里面的办公桌,问我们到底还有多少钱。红舟从牙膏里抠出了五元钱递给了她。她用手写票给我们写了一张票。我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到站,绍兴。事由,旅资不足。她说:“你们只有五元钱补了票,就没有买票钱了。你们不能出站,出去就进不来了。就在外面的椅子上休息,零点有去绍兴的火车,你们直接在这里上车。”天那,竟然有这样的好事,我们感激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半夜零点,在椅子上睡的迷迷糊糊的我们,被他们喊醒了,跌跌撞撞的冲上了车。大概是没有后顾之忧了吧,一上车我们又呼呼的睡着了。
第八天,天蒙蒙亮。绍兴还沉睡在晨雾中,我们三个穿着厚厚的黄棉衣,带着东北特有的狗皮帽子,兴高采烈地走在马路上。扫马路的清洁工,带着吃惊的目光看着我们。我们肩并着肩,手拉着手跑在解放北路上,大声喊道:"绍兴,我们回来了!"
蝶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