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
导读世间的事总是令人奇怪,总是一物降一物。因为哥们之间是很难管家务事的,也只有老奶奶所处的这个位置才能够说得上话,儿子们是不敢为自己的媳妇说话的。
我这里说的老奶奶,是我奶奶的妯娌。我爷爷他们哥仨,我爷爷行大,有一个二爷,一个老爷,也自然有个老奶奶了,我老爷的老伴。
要说赵家,那在当地算是一个大户人家了;当然,最有名和最有影响的还是我们赵家店,我爷爷这儿。不管你多么有名,多么能干,总有人管得了你,你得有一个人让你服的,有一个人让你怕的,总有一个人说的了你的。我爷爷怕的、服的也就是我的这个老奶奶。可以说我的这个老奶奶在我们这样一个大家,那也算是一个女中豪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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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年代,老奶奶当过妇女救会主任,做过八路军的地下交通员,别看她一双小脚,鬼子汉奸跑的再快,也没有把她追上,她还是把情报送到了妙峰山——八路军的司令部。
可能是过去当过干部的缘故,记得八几年的时候,那时侯老奶奶有九十高龄了,思路清楚,眼不花耳不聋,还向我讲起她过去的故事,讲起我们家我爷爷的事情,讲的头头是道,让我听得着了迷。
过去我爷爷是一家之主,家里人谁不敢听他的,干活谁跟不上趟儿,特别是当儿媳妇的,都要下地干活,干的慢了就要挨公公的打,儿子们是不敢吭声的。在加上男人又不做主,媳妇自然是当受气包了。那时侯,谁会为母亲她们做主说话,母亲曾经跟我说过,也就是你老奶奶能替我们说话,你老奶奶说的话,你爷爷不敢不听,别人的话他根本是听不进去的。你奶奶又怎么样啊,一句话也不敢在你爷爷面前说,有什么话也只能是在心里头憋着,在我们这些儿媳妇面前唠叨唠叨。甭说儿媳妇经常挨打了,自己还经常挨老东西揍呢。
我始终不知道奶奶的姓名,只知道她叫赵李氏。旧时的妇女命运真是可悲,嫁到男人家里一辈子连自己的姓名都没有了,到死也只能叫个什么氏。
老奶奶不愧是受过党的教育的妇女,没有跟随赵家叫什么,而始终保留着自己的姓名,她是具有一定反叛精神的女人,但毕竟不是林道静式的人物,既有开放的一面,又有封建的一面,她的小脚就是证明。虽然老奶奶也为自己的小脚憎恨过,但她最终还是保留了小脚,作为一个小脚女人走进了新中国。因为她的小脚是不适宜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到处奔走的,任务的紧急,敌人的追捕,确实使她尝到了小脚的苦头。她最终还是听了家里的话,脱离了组织,也避免家里为之担惊受怕。她知道这对于自己是一个痛苦的选择,可是没办法,她也怕自己误了组织的大事,那是不得了的,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事情。离开组织不光是为自己为家庭,更是为了组织。说的进一步,那就是脱党。但我还可以从老奶奶的身上看到那巾帼英雄的气质。在战争年代她一定会变成刘胡兰那样的人物,这一点我是相信的;实际上那时侯她作的许多事,她的那种精神与干劲确实都象刘胡兰。可那时侯她毕竟不是刘胡兰的年纪,她已经五十岁了,她已不可能黑夜白天都四处奔走,她感到力不从心,她怕给党的事业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这是快要解放时候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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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以后,虽然有人请老奶奶出来工作,但老奶奶婉言拒绝了,她说:我还是当一个普通老百姓吧,离开组织这么多年,我不可能跟得上形势,还是好好地照看自己的家庭吧。如果组织上需要我,我也会义不容辞。需要我做什么,就是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虽然再也没有进入组织,可是从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到人民公社,老奶奶一直都是带头人,继续发挥着自己的作用,还是那股风风火火的劲头,这令村里的不少爷们佩服。
老爷可不是像老奶奶那样的脾气,是一个老实巴交性情温和的人,这与我爷爷(老爷的大哥)性格完全不同。他的儿子们也都是随他的脾气。他长的面相很善很慈祥,虽然与爷爷长的挺像,但不象爷爷那么凶,也很健谈;我老叔的性格很像他。到了晚年,与我老奶奶更加相敬如宾,这一点与我爷爷是截然不同的,老爷、老奶的这种温和的性格使他们能够长寿,他们都活到了九十多岁,这在八十年代的农村是不多见的。
老爷过去在外工作,旧社会当过警察,属于《我这一辈子》里那个老巡警的那类,也有点儿像《四世同堂》里白巡长,对街里街坊的总是不错,一生落得一个好口碑。好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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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赵家那么大、那么多人口,真正敢于挑战爷爷的,也只有老奶奶一个人。所以过去母亲她们这些女人挨了打受了气,自然就往老奶奶这里跑,老奶奶家是母亲她们的避风港,爷爷是不敢来这里造次的,爷爷如果想让母亲她们回家,就必须接受老奶奶的数叨,爷爷是不敢吭声的。只有爷爷在老奶奶面前承认了错误,在儿媳妇面前承认了错误,儿媳妇们才会回家。当然,爷爷是江山易感改,本性难移,所以母亲她们是断不了往老奶奶这里跑的,爷爷也是断不了往这里跑的,也断不了挨老奶奶的教训的。
世间的事总是令人奇怪,总是一物降一物。因为哥们之间是很难管家务事的,也只有老奶奶所处的这个位置才能够说得上话,儿子们是不敢为自己的媳妇说话的。自己家的奶奶是不敢在爷爷面前说什么的,奶奶在爷爷的眼里就是自己屋里的,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闲话少说,不该你管的事就不要管;其实这个家在爷爷的眼里,任何人都是干活的,干活的人都得听我这一家之主的,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唯一的事情就是一切都得服从我这个一家之主。老奶奶在爷爷的眼里虽然是自己的兄弟媳妇,但必定是外姓人,你数叨数叨我,我不能不听,也不能全听。我说什么也不能不给你点儿面子啊!我这个兄弟媳妇啊,真是我的一碗饭!
想起来爷爷这辈子怵过谁,怕过谁,能够让一个弟媳妇教训和数叨,这多少也为母亲们带来一点儿福音,起码让这一家之主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老实多了。所以在许多年以后,母亲常常在我们面前念叨老奶奶的好,逢年过节就经常去看望她老人家,年年如此,一直到老奶奶去世。
2005.6.27——29于大观园
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