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季风
不知道我们那里的山怎么就那样多,近看是山,远看还是山!远看连绵不绝,深黛一片;近看巍然耸立,郁郁葱葱,青翠欲滴。
曾记得,每到山花烂漫的时候,河里的鱼儿也游得特别的欢。微风拂起,阳光下清澈的水面上便会泛起粼粼波光,到河边随意往哪儿一站,也可以窥见鱼儿成群结队地嬉戏游玩。还记得,那个发光发热的硕大的火球总是从东面的山后钻出来,而后又慢慢地从西面的山边沉下去——就是这难以数计的日升日落,把儿时的光阴和故园的记忆远远地甩到了我和弟弟的身后。
如今的弟弟,已出落成一米七几高个儿、西装革履的小伙子,我们也都有了各自的事业。但来自故园的那一缕缕季风,又掀开了那本尘封的日历........
家里第一次搬家,尽管弟弟只有不到20斤的力气,却还是非常积极地跟着大人一道忙活,扛着扫帚有些蹒跚地走在小径上。
这时我已能记事!
无忧无虑的年龄,绝对的无忧无虑。
春天,我们姐弟一块儿去看附近的牧童放牧,却不知牛儿为什么那么喜欢啃食青草。顽皮的弟弟倒是十分乐意用笔帽作“无声手枪”去逗牧童的妹妹,吓得她大惊失色。和我们在一起玩儿的孩子中,当数那女孩儿最小,所以,包括她哥哥在内,大家都以逗她为乐。趁其不备时突然提高嗓门儿急急地喊一声:“哎呀!你的背上有条毛毛虫”什么的,吓得她直叫,急得在原地直打转转儿也瞧不见自己的背。这时,大家便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与那群农家孩子在一起,我和弟弟便成了乡下的“城里人”,他们凭着跑的熟地多的经验,领我们去摘野草莓、山梨籽儿,为我们采来大把大把的樱桃花,然后再一起玩儿,一起闹,一起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游戏。
夏天,下河捉螃蟹也是一件乐事,既有收获的喜悦,也可以戏水消暑——尽管只能在浅水的河滩上转悠。我提着装蟹的塑料袋,弟弟轻装上阵,捷报频传。这时的弟弟已表现得有些勇敢和能干,而无需我的照料、呵护。
不知不觉中,我和弟弟都已先后跨进了小学的门槛。回到家中比赛唱歌便成了我们的又一活动内容。隔三差五,我们家所在的单位里就要放上一场露天电影或职工业余文艺表演,我们便也从中了解到了一些新的东西,知道了“白毛女”可怜,“黄世仁”可恨;知道那宣传队里报节目的叔叔把“下一个节目”说成了“下一个鸡母”。同时,也学会了不少电影插曲或主题歌。记得在唱《我爱北京天安门》时,弟弟总是用方言吐字,听起来非常别扭。每当这样的时候,比他早两年上学的我便有板有眼地给他纠正,示范普通话的唱法。
他比我矮出一个头,走路时他在前我在后,我总喜欢扶住他的双肩,托着他走,感觉那样舒服,特别是在放学后一同回家、觉着肚子有些饿了没有精神的时候。他从不反抗,不知是觉着那样亲切还是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转眼间,我们都已长大。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高出了我一个头,我再也不能用双手去托住他的双肩走路。但是有一点没变,那就是对音乐的共同的爱好。
他的嗓子已由儿时的童音蜕变为浑厚的男中音,再也不必由我来纠正吐字。而且,在唱歌的同时开始试着自己写歌。以至于后来我们都走上了一条与音乐紧密相关的路子。他利用业余时间不停地写,不停地画。我在生活的画布上描摹着自己的人生。
烦闷时,听上一支优美的乐曲,一切苦恼与愁烦便会在音乐中一点点地融化、冰释,到最后留下来的便只是深远明净的蓝天和洁白无垠的雪原。这是一种令人流连忘返的绝妙的境界!
但是,月工资只有40元左右的我,却又不敢奢望有一台属于自己的收录机。于是,一有机会就去附近学校拨弄那架破风琴。有时,弟弟也一同去。
直到后来我有了一把重(chong)音口琴,便常沉醉于“高山流水韵依依”的景致,远离尘世的喧嚣与纷争,仿佛置身“清风送爽、鸟语花香”的景致。对于口琴当然也就爱不释手,呵护有加,不用时擦拭得干干净净,然后用一条方格手绢包着。
被我珍爱的口琴同时也被弟弟相中了,他也想要,并直接开口叫我给他。在那年月,40元左右的工资,要包括自己的吃穿住行和对老人适当的孝敬,拥有一把重音口琴已不是一件易事,因而我拒绝了他,理由就那么简单而固执——我也需要!
许多年过去了,那把口琴还完好无损地摆放在我的书橱里,现代生活节奏大大加快,口琴早已被五光十色、流金溢彩的文化娱乐所取代。弟弟也已冲出山门,闯出自己的世界,并购置了键盘乐器——钢琴。但每当看到那把口琴,便不由得想起那些珍爱口琴的岁月和对弟弟的深深歉意。尽管自己曾尽可能地给予他以温暖和关爱,还是自责自己为什么就没有作一点儿牺牲把口琴给他,或者在后来的时间里省吃俭用也给他买一把,为什么那时就不懂得弥补心灵的焦渴远远胜过了为他织几件毛衣?
这事儿我不知道弟弟是怎么想的,或许他早已忘记,但这“琴结”于我却至今也未能释怀。
前路漫漫,故园季风又吹来。
男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