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中的村街
导读我们村子很大,是北方少见的大村庄,这样的村庄我还没有看见过。我知道除了北京城,大概还没有这样大的村庄。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文革已经过去快四十年了,四十多年前的村街经常浮现在自己的眼前,在自己的脑海里出现。特别是回到老家的时候,看到现在脏乱的村街,不由地想起那时村街的样子。
那时候的村街虽然不像现在这样铺上了水泥,街道都是土路或者石子路,倒也十分的整洁干净。村街的墙上都用水泥抹平整了,上面书写着毛主席语录,字体都比较好看,有书法的味道。记得文革初期,我大爷他们几个人天天都被生产队派到街上书写毛主席语录,大爷他们的毛笔字不错,有书法家的味道,生产队知道他们的特长,这个活计就派大爷他们去做,他们毕竟是乡村的秀才啊!
我们村子很大,是北方少见的大村庄,这样的村庄我还没有看见过。我知道除了北京城,大概还没有这样大的村庄。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全村有十个生产队,这是我们那一带唯一有这么多生产队的村子,其他大一些的村子也就有五六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都有牛鬼蛇神四类分子,他们天天早晨很早的时候就来到街上集中,然后分头分段地打扫村街;这个时候生产队的社员还都没有起床,离出早的时间还早呢。等打扫完街道,各个生产队的钟声敲响了,这是出早的钟声,大概是早晨四点多钟的样子。牛鬼蛇神四类分子们,打扫好村街还要与生产队的社员一起继续出早到地里干活呢。
早晨打扫好村街,晚上还要打扫,在大家都吃完饭碗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晚上的10点以后四类分子们还在打扫街道,虽然他们已经劳累了一天,但是每天还需要坚持打扫街道,是不能马虎的,必须打扫的非常干净,这是态度问题。
每个生产队大概有四五个牛鬼蛇神四类分子,他们天天早晨晚上拿着大扫帚扫街,每天都能够听见竹扫帚接触地面摩擦出的声音,很有韵律和节奏。我们生产队就那么几个四类分子,都是天天见面的老街坊,甚至能够从扫帚的声音中听出是谁扫这条街。他们的进步声都能够辨别得出来,那时侯我已经听惯了他们扫街的声音。这是那个壮年的大叔在扫街,扫帚声刷刷作响,坚定有力,他的成分是地主;这个是那个老地主在扫街,声音没有那么重、没有什么力量;这是那个右派大叔在扫街,声音不紧不慢的,很有节奏……每个人扫街的风格都不一样,我能够分辨得出来,因为那些年我已经听惯了,熟悉了他们扫街的声音。
我知道为什么要让他们扫街的,因为他们是牛鬼蛇神四类分子,这是让他们通过扫街好好地改造自己的思想,因为他们是四类分子,他们的思想是反动的、腐朽的,必须通过扫街改造自己的剥削阶级思想。他们不但要扫街,每天还要写思想汇报,把每天的思想汇报贴在各自生产队的中心地带的墙上,这样的位置很突出,大家也都看得到,这也是村革委会的要求,阶级斗争是不能放松的,必须做出样子来。虽然村革委会的主任人很厚道,但他必须给外界的印象是:我在抓革命,在抓阶级斗争。这个过场还是要走的。他自己知道这是个过场,他做这个主任必须要走这个过场。因此村子里的很多四类分子相安无事,没有受太大的冲击,也没有死几个人。后来这个主任却成了走资派被整死了。大概是他抓阶级斗争不利的原因吧?
没有人监督他们扫街,也没有谁说他们打扫得怎么样,他们的确把街道打扫得很干净。老街坊们又都是一个生产队的社员,都知道他们的不易,低着头做人,一直也没有得罪过谁,说他们是四类分子,很多人并不这么看,其实都是老实人。但是这样的话只能放在心里,万万不能说的,大家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一个生产队有贫农、有中农,有富农和地主,他这个地主也没有剥削过我这个贫农,我这个地主也没有剥削过他这个贫农,没有阶级仇恨,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
我们的村街一直都是平静的、整洁的,干净的,文革的血雨腥风对这条古朴的村街并没有什么影响,但它在一直观察形势的发展和动静,没有失去自己的思考。
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