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二胡流浪
导读但关于二胡以及和二胡有关的故事,一直深藏在我的心底,上了几岁年纪,尤其怀旧。我知道那段岁月一去不复返了,头上的白发和日渐佝偻的脊背就是最好的证明。
收拾屋子,从衣橱的顶上翻出二胡,拂去灰尘,调理好弦索,咿咿呀呀地拉响,可惜左手麻木,已经无法灵巧准确地按准音位。无奈作罢,继而感慨:和二胡有关的那段岁月离我越来越远了。
真的是很久远的事了,那时,我刚启蒙读书,最好的文化生活便是农闲时看村里文艺宣传队的演出。一色的下放知青,吹拉弹唱,样样在行,让我迷恋得不得了,心想他们怎么就那么聪明,什么东西拿到手都能弄出美妙的声音。有一次去后台摸二胡,被二胡的主人狠狠训斥一通,别人告诉他我是大队支书的公子,那人立刻换了笑脸,主动将二胡交给我玩,我有些愤愤地,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觉得好可怕,不敢接他递到我手里的二胡。
我终于有一把属于自己的胡琴。八岁那年冬天,顶着寒风出去踅摸几天,捉到一直硕大的青蛙,一个胆大的伙伴将皮扒去,找来一只琴筒大小的竹筒蒙上,阴干后,挖孔,正好被父亲见到,问我做什么,我有些忸怩,说是做一只胡琴,父亲仔细看了我一会,说交给我吧,我给你做。
几天后,胡琴做得了,我记得弓毛是用的我堂姐的辫子,父亲从下放知青那要来松香和琴弦,因为竹筒比较细,所以琴声很尖,类似于京胡的声音。开始是父亲自得其乐地拉响,不成曲调,母亲笑话他应该闭上眼睛,因为街上算命的瞎子通常都是这样的。父亲也不生气,将二胡交给我,说,玩去吧。
就这么玩,玩了几天,居然能将“东方红”完整地演奏一遍,后来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慢慢,别人哼唱出来什么调子,我都能惟妙惟肖地用二胡模仿,知青夸我,说我乐感特别好,要收我为徒,我记着那次后台训斥,终于没有答应。
因为会演奏胡琴,后来又无师自通学会竹笛、口琴、唢呐,所以整个读书期间我都是所谓文艺骨干,到读师范时,终于学会简谱五线谱,算是入门了,因为没有接受过科班训练,虽然也有了上台独奏的水平,但一位精通演奏的老师说我属于野路子,弓法指法有很多弊病,而且积习难改,断言我只能有这样的水平了,所以很受打击后,不怎么操琴了。毕业后分到偏远的乡下教书,一直带着二胡,是从乐器商店买来的二胡,父亲给我做的那把后来被我老表拿去,不知所终。
不知为什么,我无端地想,二胡应该有灵魂的,而且,二胡从胡漠远涉江南,在二泉遇见阿炳后,生命的沧桑才变成指尖的呜咽,变成彻骨的悲凉,从此,流浪不再是二胡的流浪,流浪不再是音乐的流浪,那是一个孤独忧伤的灵魂在流浪,一个黑暗的年代在流浪。
阿炳收留了二胡的灵魂,却改变不了二胡给商贾戏子做开心时的道具和痛苦时的支撑的命运,二胡只能是俗子凡夫暗夜开放的花、流淌的画。它不是俞伯牙的那架古琴,没有高山流水的知音;不是浔阳江头的琵琶,没有诗人为它动情。当如水的月色浸淫深秋桂子,稠密的细雨婆娑河边芭蕉,多情的晚风掸拂台门石桥,弥散的炊烟缭绕乡野谷场,二胡营造出的,只是彻骨的忧伤。
二胡与我,却是相伴半生的朋友。搬过几次家,总也不舍那把二胡,虽然很少操琴,但我还是愿意带上,潜意识里,也许是背负一段岁月,一个梦想。生活让我面目全非,我已不再是我,但关于二胡以及和二胡有关的故事,一直深藏在我的心底,上了几岁年纪,尤其怀旧。我知道那段岁月一去不复返了,头上的白发和日渐佝偻的脊背就是最好的证明。
也许有一天我将离开我生活的城市,去到一个不可知的地方,继续我的流浪生涯,我知道流浪是我的宿命——二胡,你还愿意陪伴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