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老头
导读在瞎子老头的商品中,最贵的也不过几毛钱,如:大衣裳搓板;最低价的商品则是几分钱,诸如:小毛刷(当时毛刷上的毛,一般都是用家畜身上的毛制成,如猪毛、羊毛)和毛竹筷子等等。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前,上海市成都北路从凤阳路到南京西路的东侧一段上,共有六条“石库门”建筑的弄堂房子。这六条弄堂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三多里”,也就是说“三多里”由六条弄堂组成,“三多里”在成都北路上的编号是双号。
“三多里”的弄堂不长,各条弄堂之间也互不相通,每条弄堂只有三幢房子,即三个门牌号。奇怪的是门牌全都是单号,而且没有1号,从弄口编号起为3号、5号和7号;马路正对面是“新式”房子的弄堂,弄堂的名字为“修德新?”,“修德新?”由5条弄堂组成。弄堂的编号是单号而弄内的门牌却是双号,从2号到24号。
我小的时候生活在“三多里”石库门建筑的弄堂里,门牌号为成都北路532弄3号。
弄堂里常有陌生人进出,捡垃圾的、收旧货的、还有来叫卖的等人。在叫卖的人中,有一个人对我来说印象极深,至今还记忆犹新,难以忘还。
他是一个老头,一个瞎子老头,他是以叫卖家庭洗涤工具为生的。“嗨——额!‘大衣裳搓板’”,“大衣裳搓板”是一种洗涤用工具,长方形木板上,一面刻有规则的沟槽,放了洗涤剂的被洗用品,可以在沟槽上搓,比用手搓省力;“嗨——额!‘马桶划洗’”,“马桶划洗”是一种用竹丝做成的清洗“马桶”的工具,江南人在家里大、小便用马桶,马桶是一种用木头制成的桶;“‘芦花扫埽’呀!阿里额(沪语:谁家)阿姨来买一把”,“芦花扫埽”是一种用芦苇花编织的扫埽。其叫卖声音之洪亮,几乎能使弄堂里的每户人家都能听到。然而在那洪亮的声音中,带有明显的颤音,有点哀求人的伤感的味道,听了感到非常地凄凉。
瞎子老头所卖的商品都是按种类串在一起,然后挂在肩上。他的身体被压得有点驼背,看来挂在肩上商品的分量一定不轻。
他走得很慢,有点蹒跚,手里拿着一根竹竿,这根竹竿既是他的拐杖,也是他的探路棒。他的眼睛总是睁开着地,老是往上翻,好像努力着要看清什么,但是什么也看不见,他是一个睁眼瞎。不过我想看总能看到一点的吧,譬如光亮什么的,不然的话怎么做买卖。
尽管像“三多里”这种石库门建筑的弄堂,虽然住的人家很多,可生意却是那样少;尽管弄堂里的地板高低不平,瞎子老头还是隔三差五地按时到来;尽管偶尔有买卖,那也是要经过一番挑三拣四、讨价还价后成交,好在结果总是买卖双方都感到心满意足。
我想,瞎子老头就是靠这样挣钱的方法生活着的。
在瞎子老头的商品中,最贵的也不过几毛钱,如:大衣裳搓板;最低价的商品则是几分钱,诸如:小毛刷(当时毛刷上的毛,一般都是用家畜身上的毛制成,如猪毛、羊毛)和毛竹筷子等等。
我不知道瞎子老头住在那里,更不知道他从哪里来。马路对面的“修德新?”大概是不去的,因为那里的新式住房,配备有“抽水马桶”和专门的“洗浴房”。所以,“马桶划洗”必定是没人买的,这个行情他肯定知道。
我也不知道瞎子老头的家中还有谁?如果有,那么靠谁生活?难道全都靠瞎子老头?难道他的家人也是像他那样,身上挂着沉重的商品,走街穿巷以叫卖为生吗?我不敢往下想了。
瞎子老头也许有子女,也许有和我们一般大的孩子。瞎子老头为了自己的生存;为了孩子将来的出息,自己力所能及了。
“嗨——额!‘大衣裳搓板’”;“嗨——额!‘马桶划洗’”;“‘芦花扫帚’呀!阿里额阿姨来卖一把”,这熟悉而凄凉的声音在脑海里总是抹不去,虽然我已过“知天命”之年。
自然界啊!人总是毅力的生存,所以生生不息。
二00九年五月
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