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其人

不知不觉间，父亲就过了知天命的年龄。从他龟裂的笑容，日渐凸显的白发，走路时略带沉重的步履，甚至那舒缓平静的目光，甚至那像是故意放慢节奏的呼吸中，我都明显感觉到一个生命趋向苍老和衰落的过渡。前几天父亲出门时，让母亲给他揪白头发，母亲说太多了，揪不完。“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一切来得过于突然，又过于平静了。

父亲学识渊博，满腹才情。可惜少了点李白“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豪情。明于世故却不随波逐流。平平淡淡，无大作为却有小情趣，喜欢收藏瓷器和书画。偶尔也写写文章，多是杂文闲谈，读来觉得妙趣横生。母亲说他不务正业，就知道附庸风雅，百无一用是书生。父亲说，书生无用，一笔文章便是锦绣，我呢，还不如书生。父亲的自嘲，却像个骄世的君子，骨子里透着一股傲气。有时候，我也会觉得他清高，母亲说“书读多了，人自然就变成了这样，不奇怪。”，我仔细一琢磨，倒也对。，论品格思想，我觉得他哪都好，惟独缺少了一点点道家的潜隐。

父亲是很重感情的人。他和母亲结婚时的两张椅子，二三十多年了，搬过三次家，换过五六茬家具，父亲都没舍得扔。坏了修，再坏就再修，到现在，已经面目不堪了。那椅子，像是压住了时光的衣襟，时间在物转星移中的逃离，都被定格在爱的田野上。父亲每次出远门，总会写信回来，这几年都有手机了，他仍然坚持写。母亲说他傻，打个电话多方便啊，偏偏写那么老长的一封信。父亲说，一来他自己觉得亲切，二来让我们也觉得亲切些。母亲骂他巧言令色时，眼睛里分明闪烁着感动的泪花。“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美丽的爱情，令人动容，又令人止不住欷?。我想起曾经读到过的一句话：爱着的人啊，今生握紧他的手，来世，在你身边的，也许就不是他了......

父亲可以在单位申请提前退休的，而且退休金不比工资少。母亲多次劝过他，他不肯，说是既然有能力工作，那就得坚持到底，善始善终。我和母亲都心疼的厉害，他腰椎不好，疼的整夜睡不着觉，还逞能，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父亲平时对我要求很严格，高考后，我半开玩笑地说，上了大学，你总管不到我了吧？父亲摇摇头：怎么可能不管？我是老子，你是儿子，这是我的责任啊！

父亲节前两天，刚好赶上父亲过生日。酒过三巡后，父亲醉意微醺。他感叹自己怎么说也年过半百了。话语之中，尽是沧桑凄凉。末了，父亲拍着我的肩膀说，：我忙活了一辈子，该歇歇了。以前呢，我养你，以后呢，可是你养我了......我知道他在开玩笑，无非是鼓励我努力拼搏。可这次，不知为什么，我的眼泪就那么不知趣的流了下来.

雨亦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