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张玄》
导读在我国书法史上,魏碑书体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可与商周甲骨、先秦钟鼎、汉隶晋行相媲美。南北朝时期,南朝经济发达,承袭二王笔法,自觉追求个性解放,以文人流派书法为主;
工作之余我喜欢读一些古碑帖,心追手摩间享受与古人对话的愉悦。我读碑帖的经历分两个阶段,1990年前在陕西工作,读颜真卿的《勤礼碑》较多。以后入银行工作,读的最多的是《张玄》。我以为,《张玄》在书法史上以碑帖兼融隶楷更替,而具有承前启后的里程碑地位;该碑形神兼备秀外慧中,代表了魏晋时期上流社会的审美趋向;清末以来又因其易学实用为银行和票据业广泛应用。今借的窗口,说说我学习《张玄》的体会。
传奇出世,只因多看了你一眼
《张玄》的出世是一个传奇。清代晚期,碑学大兴。著名书法家何绍基于道光五年(公元1825)春,逛山东济南历下书市,在地摊上只因为在诸多碑帖中多看了一眼,发现一册字迹比较清晰的北魏楷书墓志拓片,字体有别于以往的古拙而略显娟秀,遂以较少的价钱购得。这册《张玄》原石的剪裱拓本,是迄今发现的唯一传世孤本,在埋藏近1300年后,悄然问世。以此拓所用纸墨考察其年代,应是明末清初所拓,上先有清初王屿、鲁珍跋,后又有包世臣、陈介祺及何绍基跋,此后曾归无锡孙氏,今收藏于上海博物馆。
在我国书法史上,魏碑书体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可与商周甲骨、先秦钟鼎、汉隶晋行相媲美。南北朝时期,南朝经济发达,承袭二王笔法,自觉追求个性解放,以文人流派书法为主;北朝经济文化落后,早期的书法用笔放纵、结字古拙奇险。公元494年,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吸收南朝的文化,推行鲜卑族汉化政策。书法上既接纳南方成熟秀润的楷书法则,又发展北方楷书刚健峻朗的风格特征,形成了用笔收敛、浑厚遒美、平淡工整的书风,开创了一种正规化的书写意识。
北魏石刻由碑、墓志、造像记、摩崖刻石四部分组成,其中墓志为魏碑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埋入墓穴中,为亡人记生前功德的一种刻石文字。古人很重视墓志铭文,往往请名家撰写并书丹,志石一般为方形,体积较小,长期埋入地下,不受风雨侵蚀和自然人为的破坏,很少有断裂残缺,字迹一般都很清晰。《张玄》全称《魏故南阳太守张玄墓志》,墓主人张玄,字黑女(读音heru),出身豪门世家,官至南阳太守,中年早夭。志石刻于北魏普泰元年(公元531)10月,纵20行,每行20字,共367字,字不盈寸,志石早年已佚,书者、刻者未留名。清朝人为避清帝康熙玄烨之讳,才通称此志为《张黑女墓志》。从志文可知,此碑出土于山西永济,古称蒲坂,曾为上古舜都,为古代六大雄城之一。此地有“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鹳雀楼,也有发生《西厢记》故事的普济寺,作为中华民族的发祥地之一,历代名人故事很多。
《张玄》受河洛文化尚韵书风影响,具结构严密刚健朗畅的美,可谓字字珠玑,行行玉润,在北魏晚期墓志作品中是极为珍贵、罕见的,应能代表中原书风。何绍基题跋:化篆分入揩,遂尔无种不妙,无妙不臻,然遒厚精古,未有可比肩者。康有为著文称:如骏马越涧,偏面骄嘶,最为得神。后世宗碑的人临《张玄》,主宗其法,猎取气息,自成面目。或以此碑入门,上溯方圆之极。宗帖的人也多涉足于它,从中吸取营养,完美自我。当代书法大师于右任遵循先委婉后犷放的道路写魏碑,前期作品,主临六朝墓志,无论用笔还是结体,受《张玄》丰腴疏朗特征的影响十分鲜明,他书写的多部墓志铭与《张玄》如出一辙。
续写传奇,银行票据业尊为法书
《张玄》的普及也充满了传奇。清末民国初年,随着商业的发展,银行票号走入经济社会,迫切需要一种兼具规范性和装饰性的书体用于票据,《张玄》甫一出世,就以其结构严谨、峻利沉着、端庄稳健、古意昂然,逐渐被商业银行业广泛应用和尊崇,特别是山西的票号、上海的商号,更是奉其为圭臬。
这里不能不提马文蔚先生,是他让广大群众熟悉了《张玄》。马文蔚是山西省太原市阳曲县黄寨村人,生于1904年。他性格刚毅,博学多才,自幼临写魏碑,于家乡出土的《张玄》用功最多。1930年,马文蔚毕业于南京中央大学经济系,解放前长期供职于中央造币厂等金融部门。1949年6月,经薄一波介绍到中国人民银行总行金融研究所工作。1951年的一天,行长南汉宸郑重地将参事、研究员马文蔚请到自己的办公室,请其写字。马文蔚问:“写什么呢?”南汉宸说:“就写咱们银行的几个字吧!”马文蔚提起笔,按照南汉宸的意思一连写了好几套“中国人民银行”和“壹、贰、叁、伍、拾、圆、角、分”等字。当时白宣纸用完了,就写在各色虎皮宣纸上,有黄色的,也有绿色的。写完后,马文蔚已意识到他写的字可能会用在人民币上,便说:“写的不好,如果哪个有用,可剪开挑一挑。”南汉宸仔细筛选后,挑出一套较好的放在一边,然后请专家与征集到的其他墨迹进行比较,最后因马文蔚书写的墨迹更适合钞币审美被选中。不久,这些字便出现在了第二套人民币上。以后在设计第三套人民币时,票面上的面额汉字改用了宋体字,但行名六字仍然沿用。1983年3月,在设计第四套人民币时,准备把行名和面额汉字中的繁体字改成了简体字,异体字改成了正体字,旧体字改成新体字,但仍用马文蔚的书体。于是,便派当时任北京印钞厂设计室主任的张作栋、设计师陈明光赴山西阳曲,请马文蔚先生再写这些字,由于先生已近80岁高龄,手抖得很历害,写出的简体字基本上不能用于第四套人民币,只好由北京印钞厂设计室专家对原稿反复揣摩,按《张玄》风格,对繁体字“国”、“银”、“圆”,异体字“贰”和旧体字“角”作了精心挖补、修改,这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第四套人民币上的简体汉字。第五套人民币上的行名仍沿用第四套人民币上的字体,但面额汉字又改成了宋体字。1984年,为奖励马文蔚的贡献,中国人民银行一次性发给5000元人民币作为稿费,并拨专款14000元为其改善住房条件。《张玄》书体在人民币上的表现经历了历史的考验,也逐渐被国人喜爱。同时代的许多票证也都学用了这种字体。
抛砖引玉,谈谈我临习的体会
我与马文蔚先生祖籍相同、工作单位相同,业余兴趣相同,自然偏好《张玄》。我以为,该帖判别刀锋推寻笔法容易,无论毛笔钢笔大楷小楷都可以临写,字体横排竖排都好看。同是临碑,启功先生讲究师笔不师刀,欧阳中石先生偏好参以刀法,面目迥然不同。初学者要根据自己的爱好,辨别刀毫间的异同关系,选定方向。
在此谈点我临写的体会。
--用锋变化含蓄,笔意映带牵丝。善用锋是南帖的优势,南北的融合使《张玄》也体现了用锋的细腻精密。如笔画的起笔既有尖入的锋芒,也有逆入的含蓄;撇画、捺画有缓和尖出,也有蓄势待出。长笔画的中锋与短笔画的侧锋相互交错,将方切利落和中含饱满两种不同的审美感受统一于线条的运行中,充分显示了此碑用笔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张玄》的使转空灵含蓄,有方角折锋,也有轻提换锋;有顺势转锋折而后按,也有形断气连等等,并伴有线条弧度的相应变化,使线条顿生活力。
映带牵丝是在行书中常用的一种方法,是上一笔的末笔与下一笔起笔处所带出部分的意连,是点画与点画在空中的呼应顾盼落实在纸上的情趣盎然。《张玄》多出现在点与点的相连,如“然”字等;也有地道的行书笔势,如“何”字的口部、“?”字的写法等等。可见好的楷书,应具有行草的笔势。
--结构横向取势,疏密古雅自然。《张玄》寓巧于拙,变化自然。单字结构宽绰,有隶书结体的扁方之意。其竖向的笔画写细并略缩短,使之精巧,而长撇、长捺、长横长驱直入,左伸右展并略加重,令其夺目。为了加强横势,常在方框处将左上角的包围方式处理成横盖于竖之上,这个细节不容忽视。与直趋的长笔画相呼应的是短笔画的处理,用笔常采用点、侧、顿、扫的动作,碑中很多的横、竖、撇等笔画都是以点的形式出现,将笔画浓缩,虚多实少,以虚映实,使内部空灵隽秀,气韵高古。
此碑虽平和端庄,但也静中寓动,状如危岩。如“草”字、“翼”字,都是上下结构,但并未如砖瓦式的层层叠加,而是将下部向右挪移,上平正而下欹侧,更觉险峭。“鱼”字、“?”字则是将下面的短竖作左斜处理,使字右倾,后用一点来支撑全字,通过局部的偏斜来破板滞,于平正中有迷离的变化。再如“?”字,“犭”部右倒向“酋”,而“酋”部却也左倒向“犭”,下部距离大而上部紧密,犹如两位摇曳多姿舞者。
--谋篇兼收并蓄,章法神清气朗。楷书墓志章法布局一般不足论,把握整齐划一即可。但细细解析此碑,书者谋篇时力求南北兼顾气韵生动,书写时上下连贯神清气朗。从单字看,左右偏旁或是上下结构都有各自不同的轻重,字字连缀时,表现出整体字形大小、收放、开合的变化,一般来说笔画多的字写得大些,笔画少的写得小些:从全篇看,字距大行距小,有的字笔画粗重沉穆,有的字笔画清瘦精遒,字与字轻重跌宕,虚实参差。但这些关系不能形成定式,要根据笔势和章法的需要来进行调整,灵活变化,举一反三,便可入佳境。
《张玄》就像深谷幽兰,不细品难得其中真味。初学似乎很容易,其实笔画异常灵动,不用心会流于匠气或俗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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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对瞿秋白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张玄》对于我犹如知己,它传授我工作技能,丰富我文化情趣,教导我做人做事的道理。愿喜欢的人也能这样看待它。
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