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泥洼村的倔人倔事
导读倔人有倔人的坏处，俗话说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表叔年青时没少挨大队干部和队长整顿。但也有好处，自从实行了包产到户，生产队改叫村民小组时候起，表叔就一直当组长，因为人们觉得倔人办事认真、实惠、不贪不占，就一致选了他。
倔人啊，做出来的也大多是倔事！昨天二弟来了，又说起了老家黄泥洼村我大表叔的逸事。
二弟是一个司机，开的是从镇上到黄泥洼村跑线的公交车，昨天是公交车第一天试营运，他就迫不及待地来告诉我喜讯。黄泥洼的那条烂泥路能跑公交车，自然是天大的喜事，但说起了“犟眼子”牛木全的新故事，让我笑出了眼泪。牛木全是我的一个表叔，因为太倔，人们就给他起了一个“犟眼子”的外号。倔人就是牛一样的脾气，说话办事都带着几分牛性。
我这个表叔虽然脾气倔强，但绝对不是一个土老帽儿，是响当当的村长出身，两年前才下的野，查一查他的履历，当过第一任的村民组长、做过第一届完全由老百姓直接选举的村委会主任（老百姓叫村长）——那好歹也是个有档案的人啊！
说起他的倔事，黄泥洼人妇孺皆知，我在小学念书的时候就听我爹给我讲过：
说有一年的开春，队长带领社员下地去刨茬子，干着干着天上就响起了雷声，黑压压的一片乌云翻滚着从西北方向向这边卷来。队长看天情不好，让大家避避雨。说话间大个儿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下来，人们尥蹶子似的往村里跑。那时的牛木全还是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子，腿脚灵便跑得快。可是慌乱中被脚下苞米茬子绊倒了，刚爬起来没跑几步又被绊倒了。本来他是跑在前边的，这两次折腾之后就被人们甩下了一大截。这下他可不干了，起身抡起铁镐对苞米茬子叫上了劲：“你再绊我！你再绊我试试……”一会儿的工夫，一大片苞米茬子在他的镐下成了冤魂，而他也被淋成了落汤鸡，要不是他爹在村边喊他，哈哈……
还有一件事也挺有乐子。有一天牛木全他妈贴饼子，手腾不出空来，让他帮忙凑把火。那是刚上冬，柴禾都没干透，烧起来是挺费劲，只有常烧火做饭的人会有办法。牛木全往灶坑里填进一大把苞米杆，可是等半天也没着。他把柴禾扒拉个空隙往灶里吹了几口气，柴只是干冒烟不起火。凉锅贴饼子那肯定得溜啊！他妈着急了直喊加火。灶坑里的火着不起来他肚里却上了火。“我去抱点柴禾去！”说着便气囔囔的向外走。牛木全出去好半天也不见回来，他妈就更加着急，出门口去喊他。这时只见院门外浓烟四起、烈火熊熊，场院上四、五捆苞米杆烧了起来，旁边的牛木全一边往上扔柴一边恶狠很地叨咕：“看你着不着！看你着不着！……”
类似这样的故事，准能装下两背筐！表叔的倔事我不仅仅是听别人当故事说，我亲身经历的那次更是难忘。那是一个秋天，眼看快到中秋节了，队长寻思着当年的粮食丰收在望，准会有一个好收成，况且在夏季抗洪抢险的时候社员们个个都拼了命才保住了河套地里的几百亩庄稼，得犒劳犒劳大伙儿。但那时生产队里除了高粱、苞米、大豆等一些粮食外根本拿不出什么稀罕物，要是杀两头老驴老马的还舍不得，因为眼看就要秋收了，牲口金贵得比人命都值钱。队长愁得直嘬牙花子，找大伙出主意。大伙乱呛呛一气也想不出啥道。牛木全说了，今年水大，坝外的鱼塘都冲开了。河套的上卧子里肯定有鱼，我干活歇气到卧子边阿屎看见水面直翻花。队长撇开了嘴——嘁！水走鱼飞，尽瞎扯淡。再说就是有鱼，那么深的水咋淘啊？你淘啊？牛木全不服气：我淘就我淘！牛木动员了五个楞头小子真的就摆开了淘鱼的阵势。他让大宝子出面偷偷找到他在公社农机站当站长的老舅，借一台手扶拖拉机带动水泵抽水。几个小青年倒班昼夜坚守，到第四天头上的时候——早晨天刚亮，大宝子就挨家啪啪地敲打社员家的窗户，嗓子都喊哑了，找人帮忙起鱼。真的出鱼了！队里的七口大缸没装下，又在社员家借了几口大锅装鱼。看到这情景，队长、会计和社员们都乐得够戗，都说犟眼子牛木全不白给。大伙儿张罗着分鱼了，可队长说这事听了牛木全的意见，今天不分，明天分——牛木全是第一大功臣嘛。到了第二天的下晌，队长还没张罗分鱼，就有人乱嚷嚷，队长还说等牛木全回来分。直到晚上下了工，牛木全也不见人影，人们意见纷纷回家了，背后有人说牛木全这牛犊子成精了，装哪路大仙呢！人们憋屈了一天，正要睡觉的时候，队长喊人们到队上开会，人们寻思着不知道作的是什么妖。可是就在那天半夜，我吃了一顿喷香喷香的雪白雪白的大米粥。原来是牛木全带着几个人把大鱼挑出来用马车装着到七十多里外的西边油田地区卖了，又换回了白花花的大米，村民一口人五斤当夜分了。要知道那年头咱这地方不种水稻，见了白米除非过年啊！人们都夸牛木全这犟眼子是一员大将。真的，那夜吃的大米饭让我对大表叔由衷敬佩。
倔人有倔人的坏处，俗话说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表叔年青时没少挨大队干部和队长整顿。但也有好处，自从实行了包产到户，生产队改叫村民小组时候起，表叔就一直当组长，因为人们觉得倔人办事认真、实惠、不贪不占，就一致选了他。因为组长干得好，在第一届村民委员会选举时又被选当了村主任，在任上也为村民办了不少好事。而表叔卸任的时候却贪了个憋屈事。那时的黄泥洼村不是柏油路，是一条黄泥土路，一下雨就进不来车，生猪和蔬菜经常卖不出去，即使能卖出去也比别的地方价格低，把人们都愁坏了。正赶上县交通局搞黑色路面村村通工程，想让黄泥洼村带个头，在这里搞试点，所有费用上面管百分之八十，村里管百分之二十，每个村民拿一百五十元钱。这路是应该修还是不该修路，牛村长心里自然有数，但现在是村民自治了，修路这等大事得大多数村民同意才能通过，他得摸摸群众的意见。修路是好事，要是让老百姓掏钱，事就难办了。果然，坚决持反对意见的人占了一半还多。按程序说，这种情况下就要村民代表投票表决，可牛村长看出来了，要是真表决了修路的事就一定会泡汤。这时，有一个叫张贵田的村民组长说话了，他问村长对这事啥意见。村长说不十分同意。那姓张的组长又对大伙说了，说牛村长向来是一个耿直认真的人，最能代表多数人的利益，不如让村长一人拍板就行了，反正这结果是明摆着的！大家赞成。当三天后一辆汽车来卸石料时，反对修路的人们纷纷找村长去质问。村长说既然大伙都同意让我做主，说话就得算数，我说的不十分同意也没说十分不同意啊！为此，村长得罪了一大批人，下一届村委会改选时，表叔自己退出了候选。因为姓张的那个组长泄露了一个秘密——那天的村民代表大会发生的事是牛木全一手设计的……
二弟说今天公交车还没从村里出来时，车内已挤满了人，大家都为黄泥洼村率先开通了乡村公交而高兴，要先坐为快。恰巧，卸任了已经二年的表叔领着小孙子也要坐车到镇上溜达溜达。见他上车，车上不少人争着站了起来，口口声声喊着老村长、老村长，并给他让座，还有人一定要给牛木全买票。表叔心想：当初要修路的时候你们都吹胡子瞪眼的，这会儿受益了又来了热乎劲，短见！他一激动，又上了倔劲儿：我不是村长了还扯这个干啥呀？我不坐了！说着真的下了车，牵着孙子气冲冲的走了。等到公交车赶上他的时候，他已经走出半里地了，见公交车过来，他小孙子不干了，坐在路上嚎，闹着非要坐车不可。车上的人又再三劝，表叔开面了，他把孙子送上车，自己还是徒步走的。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村长还是那个村长，倔人还是那个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