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扼杀”了什么

编者按：“我不敢想像这个学生对我会做何种评价，更不敢想像被我“扼杀”的他今天是怎样。愿他永远生活在“蓝蓝的天空”下！”，做为老师，能做到如此深刻反省，可贵、可敬！

我从教三十年，教了无数的学生，遇到了无数的问题，有无数值得自豪的事，也有无数令人惭愧的事。人生的历程中，关键时刻的关键事情，固然重要，但有些看似平常，甚至被人忽略的“小事”，却刻骨铭心令人难忘。

我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的时候，工作还算勤，经常看些资料，出些练习给学生做，那时条件差，出题、刻蜡版、油印一条龙，全都自己干，学校没规定老师要出多少练习，都是“自讨苦吃”，刚毕业的年轻人，就是这样热情高涨，不知疲倦，为的就是早出成绩，证明自己。

有一次，我照例反剪着手，在教室里，恰切地说是在组与组间踱来踱去，为学生“解惑释疑”。因为我备课充分，很多问题事先“预见”，学生做的练习题都是自己出的，对于“标准答案”了如指掌，再说农村学生见识面不广，所提问题，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都能对答如流，有时还能借题发挥旁征博引。久而久之，我对下班乐此不疲，虽说没有下班补贴，但可以辅导学生，补缺补漏，还可显示教师的“渊博”。“一杯水”是难不倒“一桶水”的，我也想炫耀我的“万能”，树立自己的威信，每次穿梭在学生间，尤其是解决不少“疑难杂症”之后，都有高高在上飘飘然的感觉，有时甚至忍不住哼着小曲得意洋洋，那真是“一览众山小”啊！教师的荣耀得以最大释放。

正当我得意忘形的时候，有个平时不怎么认真的学生突然举手发问，说我的答案错了，犹如晴天霹雳，这还了得！有一题选词填空：“天空是＿＿＿（A蓝蓝的B兰兰的C灰灰的）”。我出题的本意是要学生不写错别字，“蓝天”不是“兰天”，“灰灰的”只是干扰答案，随便放上去。大多数同学选“蓝蓝的”，少数选“兰兰的”，这个同学选“灰灰的”，还说有对，简直无理取闹，心想“天空蓝蓝的”既符合逻辑又符合审美，哪有“天空灰灰的”，这要是在那特殊的年代，就是“政治”问题，非把他抓去批斗不可。我把他训斥了一通，并附带批评他平时表现不好，上课不认真，结果闹笑话。这个学生见我盛气凌人，固执己见，不可置疑，也就没说什么，只好委屈“被接受”。我，教师“至高无上”的地位进一步捍卫和巩固。

这个学生“为了维护教师的尊严”，不当面跟我“理论”，第二天，用书信给我“检讨”，为什么选“天空灰灰的”。原来他家在水泥厂附近，粉尘很大，整天见不到太阳，看上去就是“天空灰灰的”。这是实事求是，真实写照啊！我怎么能武断地否定和训斥呢？最终我为了维护教师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为了“面子”，还是“维持原判”，没能“不耻下问”。

我不敢想像这个学生对我会做何种评价，更不敢想像被我“扼杀”的他今天是怎样。愿他永远生活在“蓝蓝的天空”下！

这是我教学中一件平常的事，也是我教学中的“隐私”，它不是什么重要事件，更不是什么里程碑意义的大事，但它永远镌刻在我的记忆中。

田少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