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沸水

导读成年之后，我时常会想起幼年时的这件事情。只是每当想起来时，我总是不能确定，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它到底应该算是一次让我引以为荣的壮举呢，还是一次让我引以为戒的鲁莽行为呢？

无论如何，那时候我干了一件力所不能及的事情。这件事情对于一个大人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对于年幼的我来说，却十分惊险。

那是一个冬天的早晨，一家人起得很早。母亲一直在忙个不停，地面被扫得干干净净，桌椅也被抹得一尘不染。母亲收拾完房间，又去外面扫院子。外面天寒地冻，房间里炉火正旺，炉子上正烧着一壶水。我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每次跑到门口那儿，总会被寒冷逼回来。妹妹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炕上跟我说话。我的个子只比炕沿高出半个头，这令我每次和妹妹说话时，都要使劲抬头向上看着她。

这时候，炉子上的那一壶水被烧开了，沸腾的水呼噜噜欢叫着，掀起壶盖，不停地往外倾泻，又迅即溅落在炉口的铁圈上，铁圈上顿时出现一些大大小小的水泡，水泡此起彼伏，噼啪作响，又化作白色的雾气向上蒸腾。见此情景，妹妹站在床上指着水壶冲我又跳又叫，我也冲着窗户扯着嗓子喊母亲，可外边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猜想母亲大概扫院子扫到大门外了。此时此刻，房间里只有我和妹妹，要解决炉子上这一壶沸水，看来是非我这当哥哥的莫属了。我冲到炉子边，刚一伸手，就被蒸腾的水汽烫的缩回来。妹妹也想上前帮忙，立即被我大声喝退。沸出来的水越来越多，噼啪声越来越大，蒸腾的水汽直达房顶。我一咬牙，再也顾不了许多，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壶系，扑面而来的水汽烫得我哇哇哭叫，我忍住了灼痛，没有松手。可是，当我双手用力往上抬时，却并没有把壶提起来——因为我个子太矮，几乎和炉子上的壶一般高，因此，准确地说，应该是我并没有把壶“举”起来。但是我仍然没有放弃，情急之下，我努力踮起脚尖，双手一边拼命往高处抬，一边用尽力气往一边拉，这一连串的动作竟然奇迹般地把满满一壶沸水移到了炉子边上。一时间，水花飞溅，炉火通红，白色的雾气弥漫了整个房间。

我惊魂未定，母亲走了进来。她见此情景随即明白了一切，呆立片刻，上前一把拉住我，把我从头到脚仔细查看了一遍，见我没有被烫伤，才放了心。母亲拍拍我的小脑袋，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水沸出来不要紧的，壶烧坏了也不要紧的，要是把你烫伤了麻烦可就大了，记住，以后自己干不了的事情千万不能硬干。我心有余悸，默默点头。

成年之后，我时常会想起幼年时的这件事情。只是每当想起来时，我总是不能确定，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它到底应该算是一次让我引以为荣的壮举呢，还是一次让我引以为戒的鲁莽行为呢？仔细想来，我是比较侧重于前者的，而母亲可能比较侧重于后者。

也许二者兼而有之？

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