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怀揣迷魂散
导读《天津日报·文艺周刊》2010年6月....男人好色无可救药,多将女人当花瓶,虽然女人的魅力源于气质与智慧,但美貌却总能迷惑人。且不说希腊美女海伦引发了特洛伊之战,不说埃及艳后引诱了古罗马的安东尼......推荐阅读
旧时侠女出行,总是怀揣迷魂散,有攻防兼备之效。现时美术界有句玩笑话:让美女露背面是艺术,转身露正面是色情。本文从这两面说女人,但我之谓“正反”,却指女人的魅力与愚蠢,而这两面恰是当今女人的迷魂散。
先说魅力,这魅力当然是针对男人的。怜香惜玉是男人的天性,聪明的女人懂得何时以及如何唤起男人怜香惜玉的天性,给男人一个机会去表现自己对女人的温存、满足男人充当护花使者的欲望,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是,那些天生丽质的女人,完全不需要这样挖空心思去矫揉造作,甚或根本就没有勾引男人的初衷,但却以天然的香玉之气,让生猛男人顿生怜惜之心,叫沧桑男人涌起温柔之感,使冷漠男人唤回善良之情。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魅力。这魅力,有时仅在于一个简单的动作或顾盼,在于一个简单的声音或言语,其间流露出挡不住的气质。这气质与内在的智慧相关,而外在的美貌却无非是skin-deep而已。
我是俗人,每学期开学,都与不少男教师一样,走进教室后下意识地扫视全班,在一排排金发碧眼的学生中,发现一两个香玉极品。当然,这仅仅是观察罢了,不会有后续故事,因为在美国和加拿大,老师若与学生发生绯闻,多半会砸掉饭碗。所以,虽然不时听到学生为功课成绩而色诱老师的故事,但老师通常都不会接招,除非有金钟罩或铁布衫。在这种情况下,男教师能做的事,最多也就是养养眼,意淫一番。每念及此,我都要羡慕国内同仁,他们的后宫波涛滚滚,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师玩死在沙滩上。
在美国和加拿大高校教了这么多年书,不消说也见识过一些极品香玉,其魅力多在于气质与智慧。
给我印象较深的学生中,有个是法国留学生。记得开学上第一堂课,她坐在最后一排,但气场却力盖全班,那魅力象刚涨潮的海浪,自远而近,稳稳地向前漫来,给人海水浴般的享受。我通常与女学生只谈功课,即便偶尔聊天,也在大庭广众之下,并无更多往来,因而不知这位学生是法国人,只奇怪她怎会有如此这般的气质。有次聊天问她原籍何处,答曰巴黎,原来是法兰西女郎。那时是冬天,下课的时候,她拿出一顶法式小帽,站起身,往头上一戴,再回眸一瞥,身姿优雅无比。这连串动作一气呵成,像是挥毫作书,意脉相贯,运笔与线条中透出的气质,魅力四射,我几乎被当场谋杀,只能暗呼绝倒(恕我不用“回眸一笑百媚生”的俗套说法)。这气质不是淑女学校能教出来的,而是巴黎女人天生的,是在巴黎耳濡目染20年后自然习得的,那些半路出家的歌星影星哪会有这样的气质。
另一记忆来自一位意大利女生,其魅力在一堂美术史课上展露无遗。意大利魅力与法国魅力并不完全相同。若用唐诗宋词来打比方,说法兰西美女似宋人的婉约词,那么意大利美女便象唐人的田园诗,其魅力透着山水氤氲。
那天的中国美术史课,讲清初山水画家龚贤,我说这是我最喜欢的画家之一,因为我喜欢那些以笔墨之运筹和线条之力道来描摹白水黑山的画家,例如元代的倪瓒和黄公望,还有清代的石涛和八大。这些画家的笔墨都很纯粹,只有深浅浓淡的大气与微妙,没有花里胡哨的假把式。这类笔墨纯粹的画家中,我最喜欢龚贤,却不待见董其昌,因为前者严谨而后者虚张声势。笔墨纯粹的画家多以简约至胜,但龚贤却反其道而行之,追求繁复,其画有欧洲铜版画的韵味。
龚贤的出奇制胜,在中国美术史上绝无仅有,他画中的欧洲铜版画效果功不可没。于是,我的话题便涉及到了西方绘画对中国绘画的影响。我说,在明末清初,欧洲传教士已到中国,当时南京就建有基督教堂。西方教堂里的油画,旨在图说圣经。但是油画不易远洋运输,所以那些传教士们带到中国的绘画,便主要是根据油画刻制的铜版画,有黑白素描的韵味。虽然没什么史料证据,但不少美术史学家都猜测,作为金陵画派首席大师的龚贤,可能在南京的基督教堂里见识了单色线刻的欧洲铜版画,从中获得灵感,由此发展了个人化的“积墨法”,笔下山水方独一无二。
说到此,我往屏幕上投放出龚贤山水画的细节,让学生们揣摩其铜版画似的素描味,同时指出龚贤以墨色的深浅来涂抹山体阴影时的光源问题。我说,龚贤的画法,与西方绘画中的“明暗法”有可比之处,边说边在黑板上写下明暗法的洋文chiaroscuro。我解释说,明暗法起自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完善于16、17世纪,代表画家是意大利17世纪的巴洛克大师卡拉瓦乔,而大致同一时期在法国则有德拉图尔,在荷兰有伦勃朗。由于意大利明暗画法的广泛影响,意大利语中的chiaroscuro一词,被法语、英语等欧洲其它语言采纳。
学生们当然认得这个词。我所在的蒙特利尔,是讲法语和英语的双语城市,学生们知道这个词在英法语中的读音。但是,他们知道这个词的意大利语读音和原义吗?我班里有位意大利学生,是美少女,我请她给大家讲讲这个词。那女生开口一读,没想到意大利语竟如此动听,从她口中读出,美得不可言状。难怪意大利语适合欧洲古典歌剧,那悠长、高亢、空灵、沉郁的音色,如山水般起伏跌宕,绵延而去,已经不仅仅是唐人的田园诗了,还有边塞诗的宽阔与厚重,应和了宋人郭熙的高远、深远、平远之说。
这位意大利女生解释说,意语chiaroscuro的前半部分读作“恰洛斯”,意为明亮,后半部分读作“古洛”,意为“黑暗”,这个词指用明暗影调来造型的绘画方法。我大喜过望:此词中文译作“明暗法”,准确而又精彩,这不是译品中所谓“信、达、雅”皆得么?她可真是帮了我的忙,其意大利语言和文化知识,成了我这堂课的点睛之笔。她的词源学解释,她那美丽的意大利语发音,尤其是该词后半的一声“古洛”,发自丹田,力压群芳,魅力无尽。那一刻,我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要抱住她猛吻一番。
可惜,前面已说过,国内的同仁们可以尽情在沙滩上享受前浪后浪,我是不能下海的。但是,我一定要赞美魅力女人的气质和智慧。婉约的法国少女,如中国文人画的南派山水,浓妆淡抹总相宜。沉静的意大利少女,则似北派山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无论田园还是边塞,在沉静中都暗含着高妙而深远的智慧。女人的魅力,释放于恰到好处之时,有气质和智慧的保障,让人不“古洛”她一下都不行,所以法国和意大利街头随处可见亲吻的人。
话又说回来,男人好色无可救药,多将女人当花瓶,虽然女人的魅力源于气质与智慧,但美貌却总能迷惑人。且不说希腊美女海伦引发了特洛伊之战,不说埃及艳后引诱了古罗马的安东尼,也不说霸王别姬和马嵬坡的杨贵妃,就是在我自己的学生中,也有迷人的绣花枕头。
当年刚在北美高校任教时,重获过去在国内高校任教时的自信,一派感觉良好的样子,信心满满地站在讲台上,用这感觉看学生,一发现美女,尤其是言谈举止皆优雅者,便以为是魅力无边。但因我遵守北美高校“不与学生有染”的潜规则,与美女素无交往,对其美貌之外,一无所知。有次上课我让班里一美女回答问题,不料她站起来直直地说了句“不知道”,脸上毫无愧色。我对这回答始料不及,对其面无愧色大吃一惊,心想:美女啊,您真让我失望,您为什么不钻地缝啊,我若是您,连死的心都有。
其实,这并不是美女的错,是我将美女想象得太完美了,将其虚构成无所不知的智者,而实际上那美女也就是脸蛋乖一点而已。记得早年读犹太女革命家罗森堡的日记,她说她刚进监狱时与一犯案的女贵族同室,那女贵族冷艳高傲,让人仰视,罗森堡一开始甚至不敢同她讲话。过了几日,二人聊天,那女贵族一开口,谈吐俗不可耐,气质全无,像个村妇,罗森堡甚至都不愿再搭理她。我提到这故事不是要影射学生,而是泛指花瓶美女。
这种绣花枕头如今满世界做秀,例如在网上电视上频频走光的影视歌体各路女星。在国内网络上的交友站点,更有不少单身美女贴出自己的婚纱照,并故做一脸含羞状。既然是上网征友,还穿个鸟的婚纱,真不知是愚蠢还是装嫩。有些年纪一大把的美女,喜欢将装嫩的照片贴到网上,明明是半老徐娘,却抱个布娃娃或绒布大动物,一幅甜腻相。美女之蠢,由此可见一斑。在西方,关于美女的愚蠢,有许多笑话,称为金发女郎笑话(blondejokes),盖因金发女郎意即胸大无脑。且说一笑话来见识见识:在一堂生理课上,教授说精子的成分主要是葡萄糖,一金发美女立刻插话“不会吧,精子是咸的呀”,让全班学生高兴得差点疯掉。
智商低的美女,其情商不敢让人恭维,而智商高的美女,也并非情商都高。前些年女博士被网民称作灭绝太师,后来有愤愤不平的女博士现身说法,证明自己很懂人情世故。没错,聪明的女博士不少,但不聪明的也不少。有个诗人朋友曾想追求一位美女博士,那博士也传过话来,说是对这位诗人很有兴趣,愿意结交。不幸的是,美女博士很忙,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实验室工作,没时间约会。痴心的诗人总是求见而不得,打算最后一试,便扔掉诗人的酸腐气,在电话上半认真半调侃地说,愿到实验室里帮她干活,免费尽义务。那博士居然不懂得这是求见的借口,竟信以为真,问他:你知道兔子的冠状动脉结构吗?答曰不知道,博士便说,那你可帮不了我的忙。诗人又说:我可以去实验室扫地,博士说我这里是超净空间,不需要扫地。诗人问:实验室需要门卫吗?博士答:哪能让大诗人当门卫。诗人只好苦笑,追这种情商为零的美女真是身心俱累、自讨没趣。
不过,最没趣的美女,还不是这种职业女强人,而是那种既聪明又自恋到极点的美女。这种人只在意自己,不关心他人,无论是在社交场合,还是在网上写博客,她们着意而为的既是孤芳自赏,也是向别人展示自己的高雅生活,即所谓受过上等教育的小资情趣,而这假惺惺的情趣却总让人肉皮发麻、汗毛倒立。
好了,话说到这份上就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我会有厌美症、恐美症或反美症的嫌疑,而实际上我却是喜欢美人的,尤其是怀揣迷魂散的美人:以魅力为进、以愚蠢为退,反之亦然,正所谓大智若愚。
2010年3月,蒙特利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