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回望高原草海行

导读从生态建设的角度看，宁愿草海的水不干，永远是百鸟群集、人禽共处的乐园，倘若吕仙故地重游，除了惊奇应无憾。

⊙行天

从乌蒙山系那一片候鸟出没的高原湿地回到和暖的林城，换下行前备用的寒衣，灯下一杯浓茶，几天来一直在回味人生中极为短暂的黔西北之旅。

古人常把“读万卷书”和“行万里路”相提并论，作为长智慧的修炼法。无独有偶，因《智慧书》而誉满全球的西班牙思想家巴尔塔沙·葛拉西安在他的名著《英雄书》中，也把“行万里路”与“听智者一席话”等并列为“求知的四种途径”，足见“行”与“读”同等重要。现代人喜欢旅游，就是要感受所在城市等熟悉的“空间框围被时时更替的新鲜感”。人们通过自由的“行”，暂忘日常生活中的烦恼，全身心投入，阅读大自然这部宇宙之书和广阔的社会图景，愉悦和充实心灵。

10月11日早晨，我的行程纳入计划，加入数十人的团队。清晨无语，钥匙转动防盗门锁孔……

⊙浏览“凉都”与能源之城

我开始了高原草海之行，从林城出发，车上高速路径直往西，穿过晨风中的田野，蜿蜒通向喀斯特高寒地带，一个上午就到“凉都”水城。

水城地处乌蒙山腹地，年均气温在13℃——14℃之间，最热的7月，气温也不超过20℃，故得名“凉都”，是炎炎盛夏中理想的避暑胜地，当地政府在市政建设和宣传上也着意打造“凉都”的旅游品牌，新城开发在新高楼、新路面之间显出生气，对远来者也觉陌生，以致前往用餐的地点还得几次停车问路。法院门前的一排法典柱、黑色方尖碑广场引人注目。然而时进深秋到水城，却无法消受“凉都”的美意，走在细雨中更领教了高原寒意。

水城又是贵州能源重镇，有国企“水钢”，更有蕴藏丰富的煤层，堪称贵州高原“西部煤海”。外来载重汽车不少，外来煤老板不少，消费实力当然不用怀疑，餐饮、娱乐业的兴起正逢其时。水城的开发建设，主要还是能源拉动型。在贵州跨越式发展的配套战略中，能源强省战略的实施由此可见一斑。

⊙从雾海到草海

稍事停留，车行直上梅花山——六盘水和威宁自然分野的两界山。越往上，寒意越浓，似乎提前进入冬天。

海拔超过2000米的高地，山高、路险、坡急、雾浓，能见度在三米左右，想看远景只是奢望。我想，能在这样的复杂盘山路段来去自如的驾驶员考个驾照肯定没问题，敢在此练车就等于进了天然的驾校。

“云深不知处”，云雾中令人顿失空间感，舒畅的心情迅速迷失，只感到压抑不安，在浓雾的掩护下还藏有什么呢？山风卷起寒气强行雾海，那些孤独守望的树木、枯叶的包谷林，都在弥天云雾的银灰中被塑成重重黑色剪影。忽闻几声犬吠，让人倍感惊奇，在几乎终年浓雾的高寒山顶竟影影绰绰冒出几家青瓦农舍。下车细看，眼前一片缓坡，几只鸡在房前安然觅食。听农户说，浓雾山中不只产包谷，还出产好茶叶和珍贵药材。

下山，与运煤重车惊险交错而过进入威宁地界，直至目的地。在住进黑颈鹤大酒店前，看路牌，威宁距云南昭通——黑颈鹤南迁的别院也仅仅百里之遥。

这座已有约16万常住人口的黔西北县城，正处于长江上游重要生态保护区内。当地独特的高原湿地生态系统，成为长江水质资源环保的第一道屏障。威宁草海，不仅因为高原湿地上岩溶生成的天然淡水湖草海调节着省际气候，还是国家一级保护珍禽黑颈鹤、白头鹤、白尾海雕等候鸟的天堂，千百年来就有着吕洞宾仙游到此的神话传说；更可以说是当代影响世界的中国政治核心理念的发源地。几百年前，明代哲学家、教育家王阳明在贵州龙场“顿悟”创立心学；上世纪80年代中期，在相距数百里的贵州西部威宁，在草海的一叶小舟上，当年毕节实验区的首倡者形成了科学发展观的构想。

女船工们长蒿入水，船队离港，街景退远，岸花朦胧。木船缓缓通过狭窄的航道，渐渐划破细圆浮萍的漫布，悠然驶向水波徐起的绿色广阔。

水天空茫，湖面决无机动船的噪音，时闻秧鸡的鸣声传出半人高的席草丛，时有白鹭惊飞，遗憾的是当时竟没有看到一只黑颈鹤。女船工介绍：每年2月才是最好的时候，有成群结队的黑颈鹤从北方迁来，到草海过冬。那时，游客也最多。草海丰富的资源，滋养了鱼、虾、野鸭等大量的水生动植物。

“要是草海干，母猪也戴上金耳镯。”女船工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我们大吃一惊，不禁打了个寒颤，同船的伙伴惊问原因。女船工介绍说，草海周围地力肥沃，湖地淤泥适合草类生长，如果填平草海种庄稼，农民不愁吃不愁穿，想不富都难。我们说，上面每年拨款治理草海，搞起旅游不愁发不了。她开口一语惊人：“要治理好，少不了百亿元。”开发区的村民口气就不一样。她介绍说，明年你们来就看不到那些庄稼地了，云关大桥水口一堵，就要淹了不少庄稼地，草海就大多了（面积会大大超过现在的25平方公里）。

从生态建设的角度看，宁愿草海的水不干，永远是百鸟群集、人禽共处的乐园，倘若吕仙故地重游，除了惊奇应无憾。

告别草海途经毕节市，“热烈庆祝毕节实验区成立20周年”的红色横幅格外醒目，这座新兴的高原地级市不夜霓虹闪烁，喜气满城。应该说，与草海的气运息息相关吧。

⊙回程取道访奢香

上世纪80年代，国产电影《奢香夫人》走红，当年的彩色全开海报珍藏在大方县奢香夫人故里彝文化博物馆中，与太阳历、五色八卦图等彝文化瑰宝同辉。

明洪武14年，朱元璋派大将傅友德、沐英挥兵30万远征元梁王经略南疆，奢香夫人袭职摄政贵州，积极协助明军入云南，后多次出使中原，推进汉文化和科学技术在遥远边地的传播并“奖励耕治”，安定水西，为明朝一统立下奇功，后被追封为“大明顺德夫人”。

从远嫁贵州的彝家川妹子到摄政一方的封疆大吏，成为一代女政治家，奢香夫人经历了破茧的蝶变，留给后人许多怀想与启示。

⊙亲近六广河哲影

又一个黎明到来。我和同伴来到林城远郊的修文县六广河风情园，纷纷按动快门，留存王阳明握卷而立的雕像风采，阅览碑文，思怀东方哲影。

雕像下方是涌动不息的六广河，先贤的哲思是否也如清清水流横贯人生的峡谷，豁然悟道，修成正果？

乘“阳明4号”，自乌江上游顺流而下，年轻的导游介绍了沿途河谷“布依人悬棺墓葬”、“睡美人”岩壁造型、“玉龙入海”飞瀑等许多景点，直到一个岭名“卧狮啸天”的三岔河掉头回返。

六广河明澈如镜，映照岸边洒脱的哲影。“格物致知”、“心外无物”、“知行合一”，阳明心学开拓中华思想一脉，传延至今，为国人论道穷理，也为西方学者深研。

草海之行虽然只有三天，短短的行程却展开了一幅山川文化长卷。文明的大河穿越现代生活，交会现代意识，流经每一座城市每一处风景美一面心境。荣与衰、兴与亡、笑与泪，在眼前和远方、今天或今后继续上演。

经济社会的眩目阳光回泛几多辉晕，就盯在传统与现代的交叉点上，似乎在追问：那些古代的、现实的和心中的辉煌城堡，是通向焰火广场，还是冰冷的墓地？

写于2008年10月19日

修改2010年11月0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