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弧度

导读解放后，他们的日子好起来没多少年，就遭遇天昏地暗的文革浩劫。由于老妇人的家庭出身，她遭受了猛烈的批斗。可是老先生从不放弃她，甚至为了使她避免批斗而与红卫兵发生了争执......

盛夏的时候我到深圳打工，在亲戚的帮助下一个小区的门口摆了一个水果摊，卖着一些刚上市的新鲜的水果。我的摊位摆在一个休闲的广场的旁边，靠近一颗高大的树旁，所以还算阴凉。每天傍晚，我都可以看到许多不同年龄层次的人在广场上散步，然后又一天一对老人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对老人给我的感觉谈不上恩爱，因为他们从不讲话，不像其他的情侣或者夫妻那样手牵手的有说有笑，他们只是默默地散步，老妇人推着轮椅上的老先生慢慢地在夕阳下走。每次老妇人推着轮椅上的老先生经过广场中心的花坛，穿越露天的长廊，老妇人都会朝着两旁的花草微笑，然后对着老先生说，老头子，你看今天的花草又变漂亮了。然而老先生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他的目光停在了老妇人脸上挂的微笑上，似乎从她的脸上，他能感知花草的美丽。这样的场景，我在的日子，每天都会重复上演一遍。

一天，这对老妇人又出来散步，老妇人依旧推着老先生。他们在走经广场一个拐角处的时候，突然朝我的水果摊的方向走来。这是我才定睛打量这对老人，俩人都已经古稀之年，头发都已经雪白，脸上也长着老年人特有的老年斑，黑色的，在干皱的皮肤上仿佛是岁月在他们脸上最深刻的烙印。

老妇人鞠着背在老先生的耳旁呢喃了几句，大概是习惯性的叮嘱一番，因为老先生像往常一样的没有任何表情。，尔后她走到我的摊前对我说，小伙子，给我买两个苹果。

我称好之后，问了她句，要不要削好皮。

她把目光从背后的老先生转向我，点头示意削一下皮。

我利索的削好一个，洗净之后装进了塑料袋里，正当我准备削第二个的时候，老妇人伸手示意让她来，她说，小伙子，让我来吧，我家那老头子人都成那样了，嘴巴还是那么刁，不吃别人削的苹果。

我说，他能够认得出？

认得。老妇人恰好在这时削完了，苹果的弧度很匀称，就像她的语气一样。

尔后，老妇人把两个苹果放在手里，左右手各一个，伸到老先生的面前。老先生没有什么光彩的眼睛顿时有些亮，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嘴角流出些涎来。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来指了右手里那个匀称的弧度的苹果，我惊讶了，他病成那样了还可以认出她削出的苹果来。

老妇人笑了，露出贝壳一样的牙齿。

老妇人推着老先生走了，这是我才发现老妇人的背很驼，而她驼的这个弧度正好是她推轮椅时需要弯下的弧度。

后来几日，我就没有看见他们出来散步了。再几日，听别人议论说，老先生撒手人寰了。

从别人口中我也得知他们是对患难的老夫妻。老妇人先前是一个大地主家的女儿，家庭环境也比较好，受过良好的教育，而老先生却是一个穷困的农民，两个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遇见了，并且向所有小说里写的那样，他们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老妇人爱上老先生是因为抗战时期的一次走兵的时候，她被日本兵在山脚给抓到了，躲在丛林深处的老先生不知当时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赤手干掉了两个拿刺刀的兵，结果是他自己也中了两刀，最后被来人给医好了，也就是这一次小说式的勇敢，老先生偷走了年轻的老妇人的心。

解放后，他们的日子好起来没多少年，就遭遇天昏地暗的文革浩劫。由于老妇人的家庭出身，她遭受了猛烈的批斗。可是老先生从不放弃她，甚至为了使她避免批斗而与红卫兵发生了争执，结果就是当时为爱的“逞强”，让他的脑部受了重创，文革结束后不久，老先生的脑袋情况就恶化了，一直到现在去世老夫人都不离不弃的在他身边给他最安稳的爱，就像他曾经给她的安全的爱一样。

正当我以为以后也许再也见不到老妇人的时候，她却又出现了。每天照旧在广场上散步，似乎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似的。只是我突然发现，原来她的背时可以直起来。我知道，老先生一定给了她很大力量，让她有力量照旧活下去，并且是挺直自己的脊梁活下去。猛地在那一刻，被他们多难的爱情所震撼了。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我也多次猜想幸福的形状，如今每次在黄昏的时候攫到老妇人的背影，我很哽咽，我知道她在一步一步的踩着爱情的弧度靠近老先生，只是她在用这样怀念而坚强的方式，让他活着。老年人的记忆也总是活在年轻的记忆里，即便是有些多难的人生，他们都是慈悲的彼此爱着，就像某天我在水果摊问她的，什么是爱情，她笑着淡淡地说，爱就是不管有多远有多难，心都要不离不弃的在一起。我想那样的一种执着的信念一定会给爱情划上优美的弧度。

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