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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深处书香浓

2013-10-24 22:52 作者:奇驹 阅读量:517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导读吴雄也是一个纯粹的学人,也有着朱熹所羡慕的“江湖自在身”,这是吴雄与蔡元定友情的另一个基础。有关吴、蔡之间相识、相知、相契的过程,《平江县志·儒林》有文字记述:“早岁客临安,遇西山蔡元定,论学,深有契”。

秋天的阳坪,田中的稻,山间的枫,溪河边的黄花,还有爽气少湿的风,处处显出成熟的饱满来。我们来到阳坪,是踏着宋朝古道的石砾,来寻觅那一缕淡雅清新的书香;我们来到阳坪,是企望在这个平江士子文化源头之一的阳坪书院遗址,默然凝神,与千年前的名儒大家们,有一次精神的相融和虔诚的聆听。

书院文化,起于唐,盛于宋明。唐时的书院,是藏书的“秘阁”,而非讲肄之地。在那里,听不到老师诲人不倦的教授,学生吟读诗经的吟哦,还有朝气蓬勃的弦歌声。自宋朝初,皇赐“石鼓书院”以书院的门额后,书院转而化为办学授业的教学基地。宋朝朱文公、张宣公讲学岳麓城南,号称湖湘邹鲁(1)。以岳麓书院为代表的湖湘书院,逐渐完成“对文化不断的积累、创造与传播,使湖湘广袤的大地,呈现出深厚丰美的光彩来。”据资深记者周月桂统计,“湖南书院最多时达280所,且分布地域广泛,遍布全省各县,湖湘文化的血脉,就以这些书院为枢纽汩汩而流”。

平江的阳坪书院,便是在这个时代,由岳麓书院派生出来的一座书院。书院的创始人,名叫吴雄,字伯英,当时学界尊称为“阳坪先生”。

吴雄生活的时代,正值书院盛极一时,楚之才俊,负笈远寻,哪里有书香,就奔向哪里;哪里有大师,便云集在他的身旁。其如痴如醉的读书求知之风,是后世历朝历代均无法超越的。吴雄是一个怀抱异志的读书人,作为千千万万个学子之一,从小浸润在这种馨香扑鼻的书院文化氛围中,在幽静的环境中,穷通经、史、子、集,吟唱徐行,亲聆大师教诲,着意藏修,再加上有一个相对自由的学术环境,这自然是学子们的一大幸运哟。

而最大的幸运,则在于这是又一个大师辈出的时代。中国文化,特别是理学,默默蓄积了一千多年的惊人能量,如经历漫长暗夜蛰伏着的初阳,突然从地平线,创造性地喷薄而出。朗朗乾坤,顿时充满着新的生机活力。一个个思想大师,远离庙堂,凭籍思想的魅力,形成一个个巨大的磁场,一波波的磁力,将学子凝聚,将学术薪火相传,发扬光大。

吴雄是理学大师朱熹的门生。朱熹作为紫阳正统的学术带头人,他用旷世奇才,大力著述、讲学、论辩,构筑了一个规模宏大的结构严谨的思想体系。这位中国中古新儒学的集大成者,最赏识的门人弟子中,除了女婿黄干,便是吴雄的忘年至交蔡元定。

这里之所以要提到蔡元定,是因为蔡元定是吴雄人生中的转折性的重要人物,在吴雄求学的路上,是蔡元定,向朱熹成功推荐了他。吴雄进入朱门后,迅速成为朱子的得意门生,并确定了他在整个理学理论架构中的地位。在朱熹一生著述的126部著作中,有《朱子语录》等多部著作,记录了吴雄与恩师探究天人之道的心得。

要知道,成为大师贴身的学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宋朝的书院,是一个非盈利性的学术机构,就学的门槛并不高,只要有向学之心,便能进入书院求知解惑,所以才有了书院的鼎盛发展,这是学术繁荣的一个大环境基础。但要成为大师的追随者,成为共同完成大师思想体系架构的“同志型”门人,则在学人中廖若晨星。这些学子,就如同现代的博士、博士后,他们师从某一领域的专家学者,为了一个课题,皓首精研,其学术成果中无一不融贯着导师们的心血和思想。蔡元定、吴雄等,是朱熹导师身边的“博士生”,朱熹一生诲人千万,《朱氏家谱》中有名有姓的实录门人,却只有322人。

朱熹为门生蔡元定写过一首妙诗:“风月平生意,江湖自在身,年华供转徙,眼界得清新,试问西山雨,何如湘水春?悠然一长啸,绝妙两无伦”。朱熹不是“江湖自在身”,他还食着朝廷的俸禄,仕途不得意,尽管学术有成就,但暗地里却十分羡慕蔡元定(西山先生)的社会身份,可以快意江湖“悠然一长啸”,平时,潜心著书立说,做一个纯粹的做学问的人。

吴雄也是一个纯粹的学人,也有着朱熹所羡慕的“江湖自在身”,这是吴雄与蔡元定友情的另一个基础。有关吴、蔡之间相识、相知、相契的过程,《平江县志·儒林》有文字记述:“早岁客临安,遇西山蔡元定,论学,深有契”。简短几字,我们却能从中想见一个绝顶聪明的少年书生,在访学西山蔡元定时,不怯懦于已是学界名流的蔡元定,在谦逊之余,旁征博引,字字玑珠,妙论惊座,展示出平江儒生学子的迷人风采。后生可畏,惜才、爱才的蔡元定,赶紧向朱熹写了推荐信。入朱门后,吴雄“与黄干及定子渊、沈、沆等,质疑问难无虚日。”表现出超强的求知欲和学术热忱。课余,爱好广泛的吴雄与同样精于音律的全才蔡元定,或抚琴学亭,高山流水,物我皆忘;或手执黑白,于方寸棋局中,纵论孙吴兵法。两人于砥砺相伴中,心神交融,成为情谊深厚的朋友。再加之,吴雄还与蔡元定的几个儿子同师同门,而且,吴雄晚年创立阳坪书院后,蔡元定的孙子蔡格,不远千里,远赴湘北,投入吴雄门下学习,吴、蔡两家家学情谊渊源,由此可见一斑。在这个过程中,吴雄交游遍天下,所交往的皆是当世名贤,且都结下了深情厚谊,这种交际本领,也为他日后创立阳坪书院,贮藏和积累了丰富的讲道授业的教师资源。

程朱理学,在宋朝并不被统治者看重。不看重便罢,学人本来清高,“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在书院中,学人们放纵自由开放的思想,探究奥妙无穷的天地道理,没有世俗和强权的掺入,还乐得耳根清静些。

可统治者并不对之表现出足够多的崇敬与宽容,一帮反道学的恶势力,于宋庆元二年,罗织罪名,口诛笔伐,对程朱理学发动了一场“文化大革命”。

在人类文明史上,文化的劫难表象,往往大同小异。首先是朝中的争权夺利,然后嫁祸于无辜的文化、弱小的文化人。庆元之变,也便是朱熹曾经赏识过的朝相赵汝愚,失败于权臣韩?胄,朱熹学说因此“连坐”为“伪学”,遭到诬告。六大罪状、四大丑行,罗织莫须有的罪名,几乎送了朱熹的性命。朱熹的官职被罢免,师徒或为“逆党”和“黑五类”,并遭到无休止的迫害。蔡元定首当其冲,被遣送湖南道县监视居住,一年后病逝他乡。朱熹回到原籍考亭,在随时都有可能降临的入狱灾祸中,惶恐地度日。在这次党禁中,“诸贤或死或徙”,或门生子弟与恩师“划清界线”,朱门遭受重创。

看到恩师和同门学人受难,吴雄心急如焚。他奔波在受难的师友之间,安慰、陪伴、周济、鼓励,表现出情同手足的义勇。蔡元定3000里的贬谪之路,一步一个血脚印,吴雄的心也随着斑斑血印在滴血。蔡元定不堪凌辱含恨病逝,吴雄也如朱熹一样,深为哀痛,并为他的“不可屈之志,不可夺之节”而击节赞叹。有人担心吴雄的安危,劝他“俭德避难”,不要作无谓的牺牲。吴雄“笑应之,不为止也”。在整个党禁中,吴雄等学子们,坚定地站在恩师身边,布衣粗食,朝乾夕惕,用弦歌和论辩,用舒啸和朗吟,表现出对当局严密监视最大的轻蔑。

朱熹反复嘱咐吴雄,要将理学和书院精神很好地传承,并挥毫写下了庄重苍古的“存忠孝心、行仁义事、立修齐志、读圣贤书”,书赠给吴雄。吴雄谈了自已想在家乡创立书院的想法,朱熹欣慰地表示赞许。庆元六年(公元1200年),一代思想大师永逝,吴雄含泪操办完朱熹的葬礼后,回到家乡,着手筹资建造书院。淳佑年间,县令杨寅修建贡英堂(宋朝称“学宫”,即平江文庙的前身),吴雄忍痛拿出恩师那幅书法真迹,刻于文庙戟门外石上。此时朱熹学派不单“平反昭雪”,恢复了名誉,宋宁宗又诏赐了朱熹“文”公谥号,而且宋理宗后,朱熹被请进了孔庙,诏令学宫从祀。平江文庙此时有朱子真迹镌刻,蔚为当时一大殊荣。

吴雄所创的阳坪书院,建在湘赣古道的汨水边“排上铺”。据《吴氏族谱·卷首》书院刻图等史料记载:“广四十八楹,有定静、活泼诸斋”。吴雄在规模宏大的书院中,遍植“沈郎”樟树(朱熹乳名“沈郎”),以纪念恩师,现仅存的一株古樟传为当年所植。深得书院教学、管理精髓的吴雄,将书院办成了平江最大的书院。他除了延请全国知名的儒林诸贤,到书院中训诂义理,精研传注,与学生们一道求达古圣贤之意,而且自已亲自讲学,四方学子云集在他的周围,与他一起生活、学习。只要他一开讲,“户外屡恒满”,其听者之众,从讲堂外里三层外三层的旁听人群,便可看出来。

后人辑录有他最著名的教导人的语录,劝世孝行,语重心长,其德昭昭。

羊能跪乳,鸦识反哺,彼禽兽耳,尚知恩义。今人既有身矣。曾念汝从何来?若不实心尽孝,奉事父母,毁弃心性根本,任汝聪明令俐,已若断源之水,截根之木。外人即不知,而源本不培,枝流已竭。故人生不善事父母者,是未培根本,吾未见其有能悠久者矣。

阳坪书院,教化八方学子,有人形象地将书院四季从学的景象,用诗概括出来。师生们“晓起坐书斋,落花堆满径;只此是文章,挥毫有余兴”。夏天,读书至化境,“昼坐不知暑”。为了“会得古人心”,“夜眠不成寐”。“西风拂庭桂”的秋天,“瑞雪飞琼瑶”的严冬,仍在“起阅案前书”,“深涵太极理”。吴雄聚徒讲学。不但教化了一大批子弟,而且风化了平江士、农、工、商各阶层,使之逐渐成为礼仪之邦、文明之地。这种影响所产生的效果,可以从现在古风犹存的各种地方风俗中端详出来。比如乡间婚丧礼仪中,仍保留着的最古朴、最繁复、最隆重的“仪礼”表演,待人接物中谦谦的姿容等。在这块土地上,即使是山野村夫,你也时常会发现他们口中不时蹦出的深奥的古圣人语录。吴雄等平江宋朝九君子,所共同致力于传播的“礼义忠智”的思想内核,千百年来,已深植在平江人民心里,潜藏于民间市井的大众日常生活中。

明朝时,有一个地方官经过阳坪书院旧址,写下了“一代吴夫子,阳坪辟讲堂。传经闻妙论,负笈至殊方。患难真能久,交游信不忘。迄今论往事,千载尚流芳”的诗句,是为对吴雄老夫子的盛赞。自元代起,吴雄与其他九位朱门弟子一起,被家乡人请进“九君子祠”,列堂从祀,世人共仰。在排上铺,人们为纪念这位名儒,将地名永久改为阳坪村。

漫步在阳坪村,看不见多少古书院的踪影,只是一些如“君子亭”、“洗砚池”的小地名,还依稀可以唤起人们的记忆。继阳坪书院之后,天岳书院、昌江书院、文峰书院等,如雨后春笋,拔节生长。但正因为吴雄的学术修为,阳坪书院成了一个不能轻易逾越的高度,成为后世学子心中的“文化圣殿”。过往古道的学子,总喜欢在阳坪书院的遗址,停倨、再停倨,流连、再流连,写下“阳坪不作吴夫子,田亩宫墙半是苔”的诗句,愤懑于“处处琳宫与梵宫,二家香火遍南中”,感叹当世“重神轻儒”的愚昧,他们想,世人与其花费那些化作虚无的香资祀神,何不捐献汇聚,来重新修复阳坪书院的讲堂,重圆读书人心中的梦想。

秋深处,风过处,似有一缕书香,幽幽浸入我的肺腑。我知道,她来自宋朝。

注(1)邹:孟子故篆。鲁:孔子故乡。邹鲁:借指文化昌盛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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