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永远的爱
这么多年来，我还从没写过关于母亲的文章。想起母亲我心里总会有痛，我也只能在每年可以祭奠的日子，给母亲送去一些冥钱，和母亲诉说着阴阳相隔的痛，妈妈——远在天过的您还好吗？
母亲没上过学（那个年代女人是不能读书的），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可母亲的记忆力很好，会给我们讲很多的书。母亲告诉我：以前你父亲每天晚上都会借着油灯给我讲很多的书。记得有一年扫文盲，母亲就用那削的不很整齐的铅笔学着写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的练了两天才把自己的名字写出来。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我捂着嘴就笑，抢过母亲手中的铅笔，很熟练的就写上了母亲的名字（因为那时我还小，不懂母亲能写出这三个字有多难），母亲拿过笔说，我自己写。呵呵，看着母亲那个认真劲我满眼都是疑惑，都这么大年龄了，还学写它有什么用啊？母亲说：晚上我要告诉你父亲我会写字了。母亲也许就是崇拜父亲的文化才嫁给父亲的吧！
文革的时候，父亲被关了起来。出来后父亲变了，变得不语，眼睛也总是直直的，从不耽误班的父亲不去上班了，总是说看着好多人来抓他，无论母亲怎么劝，父亲都不理，到了晚上也不让开灯，就是说有人抓他（这都是后来母亲告诉我的）。后来父亲病的越来越严重了，他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还打母亲和我们这些孩子，尤其是母亲。我们都不敢和父亲住在一个屋，更可怜的是母亲，总是要悄悄的躲在院子里的小胡同给我们打更。夜里父亲一有动静，就叫醒我们，免得父亲伤害到我们。家里的灯没了，父亲不让接，他自己也总是在另一个屋里关着灯。父亲的单位每月都会给我们送来救济的蜡烛，哥哥姐姐就把蜡烛悄悄点着，然后把墙上的水泥烤热，再一按，蜡烛就不掉下来了。我们就可以借着烛光写作业了。写完作业还要把书包藏起来，不让父亲看到。如果被父亲看到了，就会被拿去烧掉，三哥的书包就是被父亲烧掉了。后来母亲又用布给三哥缝了一个书包，三哥也只好和同学借书来读。
有时父亲在夜里发病了，拎起木棒就追打我们，我们就使劲的跑，小小的我从不懂得黑暗，只有躲到最黑的地方才不会被父亲看到。后来母亲晚上就不能回家了，只住在火车站的长椅上，我们不说，父亲永远都找不到。清晨，天还很黑的时候，姐姐就会装一些米给母亲送到车站。母亲白天还要上班，要干很累的活，每天都要搬白灰块，手总是干干的，满手都是白灰烧开的裂纹。后来我们连米都没的吃了。放学后就和哥哥姐姐去撸树叶，回来用水煮了再攥干，粘着咸菜汤吃，很香的。家里什么东西都被父亲砸没了，就是在我们没有粮食吃的时候，母亲也从不向单位开口，说单位还有那么多工人，我们不能在给领导添麻烦了。家里的衣服，被褥也都被父亲烧没了，就连父亲最心爱的羊毛大衣也烧了。有一天夜里，父亲差一点把我们已经一贫如洗的家烧了，半夜哥哥发现了火光，我们就跑出去，拿起所有能盛水的东西，跑到后面的小河，舀来水浇火，还要看着父亲的追赶。家保住了，从那时起，我就有些恨父亲，是父亲让我们的生活和别人不一样，有时就和母亲说，咱家要是没有父亲就好了。后来父亲的单位拿钱把父亲送去了抚顺的精神病院。
父亲去医院了，虽然留下的是一贫如洗的家，可没有了惊吓。母亲总是用吃饭省下来的钱，去看父亲。父亲在医院一住就是半年。
夏天到了，母亲把父亲接回了家。父亲还给我和妹妹带回来那么多的烟盒。我不记得是什么牌子的了，只记得灰色的烟盒上印着一辆小轿车。父亲把它叠得整整齐齐的，我们一家人是那么高兴。父亲坐在炕上，眯着眼睛看我和妹妹玩耍。一次我和妹妹把家里的花椒树的刺上扎上了很多的小天天，等父亲下班了，我们就拽着父亲假装惊喜的说：爸爸快来看，咱家的花椒树接花椒了，父亲仔细一看，笑着点点我和妹妹的头，“你们这两个小丫头……”我们又可以和父亲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了。父亲喜欢吃母亲用红面做的单饼（那时家里吃不起白面），并且要干干的，一卷就会折，父亲总是闭着眼睛用力的咀嚼着，那样的香，母亲在一旁就笑看着父亲那香甜的咀嚼。父亲很有才华，可因为胆小从不敢露。邻居们有什么事都找父亲，父亲也很乐意帮忙。父亲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晚上，父亲又拿起书，给母亲读，母亲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听着，还时不时的为这问那。写完作业，我就在一旁看着父亲——那么慈祥，可“那一个人”是谁啊，那是我的父亲吗？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父亲又犯病了，我们又回到了担惊受怕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着，我总是想，父亲再也不犯病该多好啊！父亲又从医院回来了，生活又有了欢笑。父亲每天都按时上班。每天中午放学回家，盖着锅盖的大锅总是乎乎的冒着热气。洗过手，母亲就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尽管那也只是用玉米面做的大饼子），我们和母亲说一起吃，母亲总是说：“我不急，我又不上班”（为了让二姐接班，母亲提前退休了）。
后来，我上了中学，离家远了，要做“小人车”去上学。母亲每天晚上都要到车站去接我。冬天的天黑的很早，我每天都做5.20分的车回来，有时老师叫我帮助批改同学的作业，我就只有坐6.20分的车回来，下了车就可以看到母亲那因劳累而佝偻的身影，我就问母亲：“妈，你一直在等啊？”母亲笑笑，没有，我刚来。我知道，在这寒风刺骨的冬天母亲已经冻了一个多小时了。可母亲说他不冷，我哭了，告诉妈妈，以后不要来接我了，车站离家又不是很远，可母亲说，我没事。
在我13岁的时候，父亲因为肝癌走了，尽管父亲在时，家里也曾有过欢笑，可父亲的离去，我并不是很伤心，我想，这下母亲可以解脱了，可以不用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可母亲哭了，哭的是那么伤心。自从我有了记忆，从没见母亲哭过，母亲是那样坚强，尽管在父亲发病期间，母亲每天都要睡车站的长椅时，母亲也只是和我们说，等以后你爸的病好了就好了。父亲的离去，也许当时我还不能理解母亲为什么那样伤心。父亲走后，母亲每天都出去捡破烂，然后再卖掉，我不让母亲去，母亲说，你们都上学了，我一个人在家待不住。其实，我知道，靠母亲那点为微薄的退休金，是养活不了我们的。母亲相继给我们这几个孩子成了家，我是最后一个离开母亲身边的（因为妹妹比我早一年结婚），留下我和母亲相依为命的生活着。我也参加了工作，哥哥姐姐们也常回家看母亲，还会带一些好吃的回来。母亲每天都是在我还睡在被窝的时候，已经把饭做好了，6.30分母亲就会叫我起床吃饭，我就会和母亲撒娇不起来，母亲就会用她那粗糙的手指点点我的头“你呀……”然后把透好的毛巾拿来，我就擦擦手，母亲就用小帘把饭菜端来，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吃饭，我叫母亲一起吃，母亲也总是说“我不急，我又不上班，快吃吧，吃了饭洗洗脸，好上班”。我的单位离家也很远，骑自行车要用40多分钟，每天晚上都会看到门外母亲那熟悉的身影。我总是和母亲说，我都这么大了，不要再接我了，母亲总是笑笑，我知道我都是母亲的牵挂，只有看到我的身影，母亲才会放心的回屋。母亲也永远都是我的依赖。
母亲把她的最后一个孩子送走了——我成了家，并且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是，在儿子才3虚岁的时候，一天，三哥来找我，告诉我，母亲摔了，大夫说是脑出血。等我到了医院，母亲没有看到我一眼，她一直是在昏迷，我扑到母亲身上，呼唤着母亲：“妈妈，你睁开看眼睛看看我呀，我是小芬,妈妈，你醒醒啊，你怎么会这样啊？妈妈……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清晨你目送我的身影，傍晚，你那期盼的目光，妈妈，看我一眼啊，妈妈……”可母亲只是眼皮动力一下，直到她走，也没有睁开那双眼睛。在第三天的夜里12.02分，母亲没有了一点反映，大夫说，人走了，你们节哀吧！母亲的身旁有11个人守着，可谁也没有能留住母亲。我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母亲被送进了太平间，我拽着母亲已经发凉的手，咆哮着，为什么要把母亲放到这，这水泥的床很凉的，母亲怎么受得了。所有的人都过来要把我和母亲分开，我死死的抱住母亲，告诉他们，母亲在哪我在哪，大家说，你还有孩子，还有家。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和母亲在一起，永远的在一起。我已筋疲力尽了，不知道是怎样的回到自己的家。老公每天都在和我说，我们还有孩子，孩子还小，我们一定要把孩子培养成人啊。
母亲走了，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她亲手抚育的儿女。在母亲走后的时光里，我总是会看到母亲的身影和母亲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常常在梦里，我给母亲洗澡，搓背，和母亲一起打饭包吃。
现在我什么都不缺了，什么也都可以吃到了，可再也没有和母亲在一起时吃的饭香。
回忆着母亲，回忆着和母亲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母亲一生都没有想过多少福。父亲走后，我以为母亲可以享福了，可母亲更操劳了，给我们这些儿女成了家，也有了子孙满堂，每年春节，我们都会带着孩子和母亲团聚，吃饭的时候要整整坐满两大桌。看着母亲那开心的笑，我知道，这就是母亲最大的幸福。
母亲走了，永远的走了，可我总感觉，母亲就在我身边，我们也时常在梦里相守相望……
2009.6.25.
[男人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