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风物系列散文――碾坊
导读记不清是那一年了,总之是将近年关时节,母亲把黄米淘了,领着我去碾黄米面,可到了碾坊,碾坊里已经有七八个人在等着用碾盘了。按当时村里的规矩,如果人多是要排队的,也就是谁先来的,谁就先碾,来晚的就要在后面等着。
牛拉的碾砣在碾盘上悠悠地转着,一圈又一圈,像一条永远也走不完的路。透过窄窄是一扇窗,一抹光线从外面袭进来,斜斜的,亮亮的,这才使碾坊拥有了一丝活力。
在故乡的村落里,碾坊应该说是人们赖以生存的事物,没有它,谷子就变不成小米,苞米就变不成锅里的贴饼子和碴子粥。而到了年关的当口,家家所淘的黄米,也就无法变成黄面,蒸出年糕和豆包。当然,这已经是昔日的事情了,如果现在提起来,也许今天的年轻人感到非常陌生,以为我在写千年之前的事情。其实,碾坊距离我们并不久远,三十年前,可以说每个乡下的村落都是有的,一个碾砣,一个碾盘,相互啃齿着,便人们拥有了能饱肚腹的粮食。
拉碾子的牛也都是很老的,已无法去田里出力了,队长说,那就留在村里让它拉碾子吧!于是,这牛就开始了它一圈一圈的行程。如果谁家在碾苞米碴子,碾盘上便响出“咔咔”的声音,这是苞米被碾碎的声响,一两圈下来,碾米的人就要用箩去筛,去掉被磨碎的粉末,再拿手捧出麸皮,剩下的就是苞米碴子了。当然也有用扇车子扇的,这就省了很多力气,麸皮和粉末很快就与碴子分离出来,碴子哗哗地流进下面放着的一个笸箩里,而粉末和麸皮在扇车子的一头飞扬着,如雾似雪。当人们碾完一次粮食,常常要用笤帚把碾盘打扫干净,哪怕一下一个米粒,也要吝啬般用手捡起来,偶尔还要补上一句:“这粮食金贵着呢!”有孩童是不懂大人话的,常常在碾米的时候,就去碾盘上用小手随便抓着玩,把碾成粉末和米粒糟蹋在了碾坊的地上,于是大人就气了,挥着笤帚去打,打在孩童的屁股上,声音啪啪的,就惹得孩童一阵痛哭。
在我幼小的时候,我也是遭过这种打的,当然也哭,但哭过了,就不再淘气,而是期盼着晚上能吃到一顿很好的饭食。说是好的饭食,也就是新打下来的粮食磨成了米面,吃的时候能品尝到浓郁的饭味。
再有,就是年关时节淘黄米的时候,是我最期盼的。黄米在没有被磨成米之前,村落人都管他叫糜子,外皮是乌黑的,间有一些褐色,等把外皮去掉,里面是淡淡的黄,如果不认真区别,基本跟白色差不多。可已经过水的淘洗,尤其是用热水淘洗之后,原来的白都没了,而变得灿黄,也许黄米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
碾坊可以说是村落里最老的事物之一,也可以是祖先以智慧相凿,凿出碾盘,凿出碾砣,也凿出了村落人的一片大恩大德。岁月悠悠,碾砣悠悠,仿佛这就是历史,这就是生活。
可如今,碾坊已经没了,村落人也不再去碾米年面,因为米面都可以从几里外的乡里的商店买回来,一袋一袋码在屋子里,全没了昔日那般劳累。
今年我回故乡的时候,因为母亲养的一头肥猪跳圈跑出了院子,我代母亲去往回赶这头肥猪,途径村前的一片柳丛时,我又看见了昔日安放在碾坊里的碾盘,只是没有看见那个碾砣。我不知道碾盘是什么时候被遗弃在哪里的,它裸露在柳丛里,一半裸露在泥土的外面,一半埋在泥土里,上面还长满了绿绿的青苔。
记不清是那一年了,总之是将近年关时节,母亲把黄米淘了,领着我去碾黄米面,可到了碾坊,碾坊里已经有七八个人在等着用碾盘了。按当时村里的规矩,如果人多是要排队的,也就是谁先来的,谁就先碾,来晚的就要在后面等着。可等轮到我家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我困得直打瞌睡。母亲说,该咱们碾了,我一个激灵便有了精神,帮着母亲往碾盘上摊撒黄米,帮着母亲吆喝一圈一圈走动的牛。期间我饿了,就抓一把筛出来的黄面,放到碾坊生着的火炉上。
这火炉是用来取暖的,也是用来烘烤筛子的。因为我的故乡冬天很冷,黄米又是经水淘洗过的,有些潮湿,虽碾的时候在碾盘上被碾得粉碎,可一用筛子去筛,那细细的黄面就会像霜一样逐渐挂沾在筛孔上,挂得多了,就会把筛孔封堵住,筛眼也就无法再往下漏黄面了。于是就拿到火炉上去烤,然后用手拍打几下筛壁,将暖化过来的黄面拍落进笸箩里。
一把黄面被火炉烘烤着,看上去先是散散的,可随着冒出的蒸气便成为了一个集体,用手到上面拍打几下,就成了一个饼子。当把这个饼子再翻转过来,外面的一层便黄黄的,且透着一股香味。等这个饼子被完全烤熟了,咬上一口,口感是粘粘的,跟吃粘豆包和年糕没有什么区别。也就是这一次,当我跟着母亲碾完黄面时,天已经亮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接着,在新的一天要碾黄面的村落人便又开始排起了队伍,直到全村的人把自家淘洗的黄米都全部碾完。
也许今天很多村落人对碾坊都陌生了,可在我的记忆中,仿佛牛拉的碾砣在碾盘上还悠悠地转着,转出对故乡的记忆,转出对昔日村落生活的记忆。
浅蓝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