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猫
导读这应是花猫误把兔崽子当作是老鼠崽子了。因为在我们那儿,有一两家喂有兔子,没有圈养,而是放在地上养着的,所生的兔崽子都是在地下打的洞里,而这些兔崽子与鼠崽子没啥区别.....
在乡村,豢养猫与狗几乎成了一种风俗习惯。
每到一个村子,最先来迎接的便是一群狗,它们堵住村口,呲牙裂嘴,狰狞恐怖,满是敌意地眼光冰冷地横扫过来,让人不寒而栗,一片混乱的汪汪声,好像是在查户口。若是没有村人来保驾护航,你是很难走进这个村子的。
村民们喂狗主要是为了看门。在古老悠久,风俗淳朴的乡村,许多人家夜不闭户。那狗整晚蹲伏于门口,恪尽职守,毫不懈怠,除了自家主人能进得门来,其他则是六亲不认,任你天王老子来通不买帐。有的人会冒火,说是天天见到的,晚上就不认人了。其实我们如果换位思考就会觉得,我们这样责备狗是大不应该的,也是不人道的,显得我们太过于自私了。毕竟人家吃的是这碗饭,总不至于为了你,循私情,把自己的饭碗儿打掉去喝西北风吧!
村民们喂猫是用来捉家里的老鼠。老鼠是人人憎恶的对象,凡是与老鼠沾亲带戚的都跟着倒霉,像那些没有生命的词语“贼眉鼠眼”、“鼠目寸光”等也是一样的。
老鼠不但长得龌龊,看到都恶心倒胃口。虽然我们也知道“人不可貌相”这个理儿,像《巴黎圣母院》里的那个敲钟人夸莫西多,他外表丑陋,可心地善良。然而老鼠不是这样的,它行动诡异,满肚子坏水,鬼鬼祟祟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躲在衣柜里很是恶毒地将好好的衣物咬烂;藏在粮仓里满是妒忌地偷吃粮食;在月黑风高之夜,别有用心地冲进厨房,就跟日本鬼子进村,厨房里的家什甚物全遭殃。它还顺便把从“地底下”带来的细菌,到处传播,整个屋子细菌满天下,严重地侵害屋主人的身心健康。大家真真个恨死它了,真真个想置之死地而后快,“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是人们的真情流露。
猫是老鼠的天敌,一物降一物,村民们养猫是为了消除心头之恨,让自己能过上平安的日子。
所以,村民们豢养猫与狗,并非把猫与狗当宠物,供自己茶余饭后观赏娱乐。他们每天在繁重的劳动之余,最好的娱乐就是睡觉,把透支了的力量重新拾起,然后又投入紧张而繁重的劳动中。村民们务实的作风,很是让人钦佩。
不知什么原故,我家从没喂过狗,只喂过一只花猫。
这是只公猫,毛色驳杂,一点也不漂亮,无法凭自己的姿色讨得主人的欢心。幸好猫的职业与人类的演艺圈不同,不必靠老天造就的那张漂亮脸蛋来吃饭,因而它们不会为自己外貌的丑陋怨天尤人、妄自菲薄。猫的世界,是以“黑猫黑,白猫白,捉住老鼠就要得”为评判美丑的标准的,这与我们人类评判美丑的标准不同,这也难怪,因为人与猫不属同一个世界。
花猫整天美滋滋,乐陶陶的,好像是天生的乐天派,兴许在它的眼里,世界的本身就是快快乐乐,没有忧郁与烦恼,痛苦与悲伤,如果说有,那也纯粹是庸人自扰。花猫长得很肥大很彪悍很霸道,是猫世界里“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作为一名男子汉,这种健美型的极致,能迷死无数的美眉。
一般来说,小孩子对家里的小动物很着迷,特别是猫,一有空就和它玩在一起,彼此成为知己,生死之交。有人说,喜爱小动物,说明他有爱心。照此说来,我这颗心,爱的含金量应是比较少的了。我对花猫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厌恶,有点像“君子之交淡如水”。
我是现在才算有点明白,人们为什么会宠爱猫,主要是猫每天好像都在挖空心思、想方设法来讨主人的欢心,且不管主人怎样对它,它都不怨不恼,始终洋溢着温情和喜悦之态,它们信奉“精诚所致,金石为开”。
花猫发现我对它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它把这过错归咎于自己,决心和我建立睦邻友好的关系,最理想的是能成为刎颈之交,想不到它还蛮熟谙关系学的。
然而它却出师不利。那次我在做作业,我想早点把作业完成,好出去与小伙伴玩,因而也就比较专心,把在旁边想和我玩儿的花猫当作是空气和透明的了,也就是无视它的存在,换作是人,他肯定会伤心难过死了。花猫不会这样,它乐观开朗着呢!它也许觉得跟小主人采取若即若离的方法是行不通的,必须得尝试亲密的接触这种方法。于是它跳到桌子上来,在上面踱着方步,一时闲庭信步悠然自得像隐士,一时气宇轩昂威风凛凛像大将军,结果是它白白地浪费了许多表情。它见这样还不行,就干脆走到我的本子上来,在我的本子上画“梅花”。它看着有自然画派风格的画,显露出纯天然的美,于自我陶醉中“喵呜”地高谈阔论着。
我无法与它“心有灵犀一点通”。我看到本子被猫弄得花咕哩兮的,像“花猫儿”,很生气,一把将猫从桌子上推了下去,在我的眼里,跟猫完全用不着讲什么“人权”。猫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却已经坠落在坚硬的地上了,它没看出我阴沉沉的脸色,还以为我是在逗它玩儿的呢。它的兴致一下子陡涨了起来,马上跳到桌子上来,这回它不画“梅花”了,觉得那没新意,更没创意,它要用脚来拨弄我的笔,要写方方正正的汉字。哪晓得它这么一拨弄,把我正在写的这些个字弄得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成了姜子牙的坐骑——四不象了。我冒火了,一边骂它“瘟猫”,一边用力地把它推下去。这时,它看出了也感觉到了我恼它了,也就知趣地“喵呜”着,好像在说:“对不起,小主人,我不是故意的,我影响了你做作业,我很抱歉。你好好做作业吧,我到那边去玩会儿。”于是它便跑到一边去了。
当我闲坐着时,它先是很亲切地“喵呜”,并对我察言观色,看出我心情不坏,就欢天喜地地跑过来,不过它心里还不是很踏实,它怕自己被表面的现象蒙蔽,古人云:“吃一堑,长一智。”于是,它小心谨慎地用一只脚爪试探地拨弄我的裤角衣边,见我没恼它,就在我的面前扑过去扑过来,开开心心地表演杂技。我漠然地看着它,没有与它互动,不过我还是对它天真活泼童稚可爱有好感。它见我没热情,也就没劲了。于是它使出绝招,一下子跳到我的怀里来撒娇,并“喵呜”“喵呜”地与我谈心,好像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恼人的事,说出来,它好为我排遣。它的一番苦心终于打动了我,我便和它玩耍起来了。
虽说这只猫在我面前挺温顺,好像是一点儿脾气也没有,然而在它的世界里它却变成了另外一只猫了。
我常能在晚上听到花猫在瓦屋上同野猫儿打架。
起初,两只猫“呜呜”的怒吼着,彼此想在声势上压倒对方,迫使对方胆怯退却,因为“夫战,勇气也。”结果双方都不示弱,大有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接着双方进入了肉搏战,我想应该是花猫先发起进攻的。因为这儿是它的地盘和码头,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各人的码头各人歪。”如果不让对方晓得自己的厉害,今后对方将欺负到自己的眉毛尖尖上来了。屋顶上的战争异常激烈,瓦被它们弄得唏哩哗啦地响,怪是吓人的。在我的想象中,它们打架就像是我们小孩子打架,两个抱在一起,在地上互相的滚来滚去。一旦谁受不了了,或是被撞痛了,便“哇”地哭起来,这哭声就像是敌人打出的白旗。
后来,我有点害怕。父亲对我说:“别怕,那是花猫在与野猫儿打架。”我听父亲说野猫儿,便浮现出未驯服,满是野性,凶猛异常的猫来,认为它是猫世界里的强盗。不由替花猫担心,怕花猫会被咬伤或咬死。我叫父亲去把野猫儿撵走,父亲却对我说:“放心,花猫打得赢野猫儿!”父亲仍睡着没动。
于是,我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屋顶上,想着,一旦花猫打不赢,我就要拔刀相助。
最后,瓦屋上没响声了,只听到花猫在大喊大叫,可能是警告战败逃跑的野猫儿,以后得长点记性,不要再到这里来,否则,见到一次打一次,伤到哪里自己负责。
过了多半会儿,我家的猫才返回到屋里来,“喵呜”、“喵呜”地叫个不停,好像是在表功。看来猫还是很爱慕虚荣的。
从这以后,我对我家的猫是刮目相看的了。
花猫并没有因为自己战功赫赫而骄傲自满狂妄自大目空一切,它在主人面前仍然是很低调,很谦恭,并且恪尽职守。它把我家和周围人家建设成无鼠区,久而久之,大家头脑里也就没有了对老鼠的忧患意识。大家都夸它是难得的一只好猫。这时的猫,在盛赞面前又荣辱不惊,一幅淡泊名利的样子。
我有个大姐姐,是我大爷的女儿,离我家有二十来里路。一天,她到我家来,对我父亲(她喊幺舅舅)说,她家里的老鼠多得来在屋里牵线子地跑趟子,见了人也不怕。她家喂的猫一点都不管用,看到老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胡作非为。我听了觉得好奇怪,难道她家的猫与老鼠之间已化干戈为玉帛,或是铸剑为犁了。因为人类的世界都在讲和平,所以猫的世界也是应该讲和平的,看来它真的该得猫世界的诺贝尔和平奖了。
大姐姐听说我家的猫很管用,这次是特地来借花猫到她家去客居十来天,想借重它的威望把她家的老鼠吓跑。
父亲欣然应允。毕竟亲情是人世间最珍贵的情感。花猫在父亲的怀柔政策下,被拴在了背篼里。花猫这时才发现情况不妙,它拼命地想挣脱绳索,看它那凶狠劲真是吓人。父亲怕猫儿在半路上逃跑了,就叫大姐姐用布把背篼口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即便花猫把绳子弄断了,也不能从背篼里跑出去。花猫在背篼里“喵呜”、“喵呜”表示严正地强烈地不满和抗议,以示它的忠诚。无奈主人心意已决,一切都不可能改变的了。
花猫在大姐姐家贵为上宾,可它还是大吵大闹,死心踏地地想回家,就像俗话说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大姐姐见它不识抬举不知好歹,只能在生活上以贵宾之礼相待,却不敢给它人身自由,把它关在笼里子,用绳系住颈子,这样就像是买了一份保险。
花猫在大姐姐家大吵大闹了三四天,嗓子沙哑了,像阿杜和杨坤唱歌那声音。第四天早上,大姐姐没听到花猫的吵闹声,到关猫的地方一看,不见了猫的踪影,地上躺着一截绳子,看来花猫是咬断了绳子后跑掉的。想不到花猫还真够倔强的,它心不甘情不愿的事,你还真拿它没辙的呢。
大姐姐到处找也没找着花猫,知道花猫私奔了。想着这么遥远的路,花猫一直蒙在背篼里,肯定不识得路径,那它怎么能找回家呢?再说路上有人见了,也可能把它逮住,禁锢在家里,像关押犯人一样地关押起来,待它驯服了,才把它释放出来。若是这样,自己怎么向幺舅舅交待呢?过了几天,大姐姐没法子可想,只得到我家来打探花猫回来没有。
我们听了,都很惊讶,父亲怕大姐姐难过,就安慰她说:“这猫儿一定会跑回来的,只是要久一些。即使回来不了,也没关系,不就是一只猫嘛,有啥大不了的!”
大姐姐走后,我问父亲,那猫是不是真的能找得到回来。父亲也说不准。“怎么不叫大姐姐赔一只猫呢?”父亲训斥我说:“你娃娃儿晓得个啥子?那大姐姐跟我们是一家人,一只猫算得了什么呢?”我听了便没吱声了。
人们说,失去了的才觉得珍惜。确实,在花猫丢失后,我情绪低沉,很失落,好像是亲密的伙伴离开了我。我想到花猫昼伏夜行,风餐露宿,一个村子一个村子渺茫地寻找着自己家,它本已沙哑的嗓子更加的沙哑,也许已叫不出声来。在这样艰难困苦之下,它由于心力交瘁,会不会放弃呢?那样,它就将成为一只流浪猫了。我在十分难过的心理支配下,不愿再往下想了。我只是企盼着花猫能回到家里来。
大约过了二十来天,花猫如泥牛如海,杳无音信。于是,我们把花猫放在记忆里封存了起来。
一天,我隐隐约约听到好像是花猫那极细小的沙哑声,我怀疑是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不过,我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寻声找去,见在屋门前的柴堆上,蜷缩着哆嗦着一只瘦骨嶙峋浑身脏兮兮的花猫。我仔细一瞧,不禁惊讶得差点大声叫出声来,这不是我家的花猫吗?它已是饿得来变了形了,连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我的泪涌了出来,觉得花猫太可怜了。我蹲下身,把花猫抱在怀里。花猫很是温驯地在我怀里“喵呜”地叫着,听这叫声,可知它已是奄奄一息的了。
我的父母见到花猫,都很动情,母亲撩起衣角擦拭泪花。父亲感叹地说:“猫比人还要重感情,还要恋家。这真是一只难得的好猫!”
从此以后,我家把花猫当作是家里的一个成员,都宠着它,以此来弥补我们对花猫所造成的损害。
一天,有人在小河里洗衣服时,发现了浮在河面上花猫的尸体。回来时告诉了我们,我们听了,都不相信,像花猫这么好的猫,谁下得了这个毒手呢?除非这人毫无人性。等我们赶到河边,见飘浮在河面上的果然是花猫,我哭着,大骂那黑心人,并诅咒他今后也会像花猫一样的不得好死。我们从河里把花猫的尸体打捞了起来,在河边挖了个坑把花猫厚葬了。我摘了些野花,编成花圈,放在花猫坟头,以表示我的哀思。
后来,听人说,花猫是因为吃有家人屋里的兔崽崽,这家人一气之下,把花猫打死了。我听了,非常气愤。这人真是太自私了。他没记着花猫为我们除鼠害,让我们过上了安宁日子的好,却因花猫吃了他几只兔崽崽,竟然会狠心到将它置于死地。这真不是人干的!
其实,这应是花猫误把兔崽子当作是老鼠崽子了。因为在我们那儿,有一两家喂有兔子,没有圈养,而是放在地上养着的,所生的兔崽子都是在地下打的洞里,而这些兔崽子与鼠崽子没啥区别,花猫便误把兔崽子当作是老鼠崽子了,在它看来,它是在为大家除害,没曾想会因此丢了性命。也许猫在死后,都还没搞明白自己深爱着的人为什么会打死它。
好一只冤死了的花猫!
花猫死后,我家再也没有养猫了。
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