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帘幽梦
导读游兵的窗帘厚重幽蓝,如同一只巨型蝙蝠蛰伏在窗后。透过窗帘,他望不见任何东西,然而在一瞬间,他似乎又记起藏钱的角落,接着他告诉自己一切都只是梦中的幻景.....
“你杀了郑直!”谢鄂说。
??游兵呆过去。
??……
??
近来手气差极了,颇欠着几个外债,追讨的那些人,像疯狗一般,迫使游兵寝食难安。
??阳光温暖而刺目,花很香,风起尘扬。
??游兵醒来,走过一片荒原,石丘上歪着一间老房子,门西向开,漆黑如洞,一扇庞大的黑铁窗子几乎替代了整面南墙,锈蚀地铁栅时而“沙沙”落些干血般地粉末,窗帘如黑色巨型壁虎般潜伏于窗后,一角微微翘起,露出个橄榄般地轮廓来。
??没有声息,世界死了般安静。
??游兵迷离着,行尸走肉般走近窗子,瞬间,顿感手脚冰凉,原来帘下那颗橄榄般地轮廓,竟是一张皱纹纵横肤色墨绿的老妇人面孔!她像个恶毒的巫婆,神情呆滞,眼神空洞,但是她的五官游兵只觉得熟悉无比。
??忽然,她望向游兵,极诡异地。
??“你,过来。”她说,双唇惨白,尖利的残齿如同石油一般黑亮。
??游兵盯着她的脸,犹豫着,猝不防老妇人猛地探出一只手来,酷似烧焦的枯木,却迅捷如闪电,紧紧顶在尤兵胸前,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尤兵惊恐地挣扎着,却撼动不了老妇人分毫。
“我有一罐古钱,价值连城,现在,给你吧!”她说,神情邪恶,冷漠如刀。
阳光依然明媚,只是偏西去了,游兵只觉冷到牙齿都要哆嗦碎了。
??“进来,只要你进来,钱,就全是你的了!”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其柔软慈祥,并且充满诱惑。
??游兵似乎望见她满怀金币,于是转身,双脚循着那声音的指引走向一扇紧闭的门,游兵才要伸手去推那扇老旧皲裂的木门,但见毫无声息地走出个年轻人来,竟然是谢鄂!
??“回去!”谢鄂冷冷命令他。
??“可是……”游兵并没有忘记老人的钱。
??谢鄂“砰!”一声关了门,游兵转身,窗后,老脸已然不见。
??……
??
静夜,月明如洗,风起而无迹。
??老房的门虚掩着,不见灯光,像坟墓一样死寂无声。
游兵溜进屋子,顿顿,借窗帘一角漏进来地几缕弱光,依稀辨出四壁乃至檐梁上都错综吊满了蒙尘的口袋,如无数大小不一地脑袋般静止不动。背光的角落里,似乎有张床,吊着灰色的旧式棉纱帐,一个模糊的黑影由帐杆上垂下来,像一件破旧的长衫。室内弥漫着厚重地尘埃气息,像是废弃许久了。
??游兵久久呆立在门口,数次萌生逃离的念头,然而恐惧终敌不过老人对他的诱惑,于是他走向床边。当游兵摸出手电发出惨淡的白光时,抬头的瞬间,他惊触一张扭曲的面孔!这张脸血污纵横,双眼如毒蛇般狠狠瞪着游兵,表情几近于兽!游兵没有逃离,他静静地直视着眼前的怪物,然后,他认出这个人就是郑直。郑直是个忠厚的警察,似乎与游兵也有那么点远亲的关系,但是如此深夜,他为何会出现在这个不可能的地方?游兵猛然记起日间曾对郑直透露过关于老人和钱的话。眼下,郑直的右手正拄着把血淋漓的铁锹,左手则紧紧抱着一个篮球大地罐子,贪婪之情尽溢于表,游兵清晰地听见那些钱发出诱惑的声音。游兵冷漠地盯着郑直,忽地将手电直射向破床!低垂的纱帐上果然血渍斑斑,一只枯槁的断手及一双尖瘦的光脚板突兀在外面,滴答着黑红的热血!原来黑影并不是长衫,而是邪恶的郑直,正抱了游兵想要地东西。
??风忽然狂暴起来,所有的影子衬得窗帘斑斓舞动,室内的口袋晃动起来,像是无数没有身子的脑袋在癫狂的舞蹈。
??郑直满身的伤口,如千年老树根般纵横纠结,血污流淌的纹路使得他全身像是爬满了蛇虫鼠蚁,光芒下他的样子诡异极了!。
??“郑直,你?”游兵惊异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郑直冷笑着,没有理会游兵的质疑。
??游兵待要阻止郑直离开,忽地,只见郑直露出血淋淋的笑,高举一柄骨血残留的卷刃板斧,狠狠向他砍来,游兵顺手捞起一把刀子,捅过去……
??
游兵抱着钱罐,奔入一个房间,顺手扯过窗帘擦净刀上地血渍,然后,他看见一张舒适地床。
??游兵躺了下去。
……
??“跟我走!”谢鄂忽冲进来。
??“去哪里?”游兵忍不住爬起来问。
??谢鄂并不言语,只是过来强行拖着他往外跑。
??……
??尸体血肉模糊,面目依稀可辨,老房内的情形依旧,只是旧床与老尸消失无迹,似乎从未存在过。
游兵只觉得怪异极了。
??“你杀了郑直!”谢鄂说。
??游兵呆过去。
??“你是凶手!”谢鄂挥动的拳头用力砸在了游兵的脸上。
??……
??游兵尖叫着醒来,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原本,他就一个人而已。
??窗帘紧闭着,室内颇有些黯淡。游兵滑下床,整整揉皱了的睡衣,却愕然怔住了,他分明记得自己睡前并没有脱衣服,而且他也没有穿睡衣的习惯。游兵疑惑着走到窗后,掀起一角,外面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他很想走出去换换美妙的空气,可惜总有追债的影子在周围徘徊。游兵深深吐纳几口,才觉得有些清爽,忽闻哀乐悠悠传来,情绪便莫名的陡然低落。
??谢鄂忽然走来。
??“你醒了。”他说,臂缠黑纱。
??游兵望着他,有些呆滞地:“哥,谁死了?”
??“郑直。”
??“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三天前?”游兵费力地陷入思索,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你想也没有。”谢鄂静静道。
游兵惊诧地望着他:“哥,为什么?”
“因为你昏睡了三天。”
??“我睡了三天?”
??“不错。”
“那么,郑直,他死在哪里?”
??“奶奶的小屋里。”
??……
??三个月前,谢鄂的奶奶,也就是游兵的姥姥自缢在她的小屋内。人们传说,姥姥有罐价值连城的古钱,就埋在她住的那间小屋的某个角落里,不可否认,游兵和谢鄂都相信了这个传言,所以,为争得那间几近于废弃的老房子,表兄弟俩几次撕破脸大打出手,但结果却是谁也没能得到,它被捐献出去,成了仓库,终日挂着把青幽幽的钢锁。
??“郑直怎会死在姥姥的房子里?”
??“听说是抓小偷,却送了自己的命。”谢鄂的表情依然冷漠得不耐烦。
??“哥,那天晚上,我在哪里?”游兵思索着,突口问。
??“你?”谢鄂惊讶地望着游兵,"你对警方说你在睡觉,难道你说谎?”
??“当、当然没有!我睡得很早的……”
??谢鄂盯着游兵慌乱的表情,面上竟浮出些许笑意来,颇显幸灾乐祸地味道,这叫游兵实在不舒坦。
游兵盯着谢鄂,忽然记起一件东西来,于是他问:“哥,那晚,你又在哪?”
“我?”谢鄂有一瞬间的愣怔,接着又道,“案发当晚我在家睡觉,你曾来找我借钱,但是我没让你进门,当时我还穿着睡衣,后来你就走了,你也是这样对警方说的,怎么你都忘了?”
??游兵只是呆呆地望着谢鄂,他的脑子乱极了。
??谢鄂静静道:“凶手昨天已经抓到了,就是那个小偷。”
??游兵望着他。
??谢鄂继续道:“小偷杀了郑直之后,偷走他的钱物钥匙,昨晚试图再潜入郑直家里去行窃,被蹲守在那里的警察捉住,他供认了所有的罪行,只是抵死不肯供出凶器和最重要的赃物藏在哪里。”
??“赃物?”
??“就是那罐钱。可怜郑直被捅了三十多刀。”
??“不是一刀么?”
??“三十六刀。”
??游兵记起梦中望见郑直时,他确实已经伤痕累累。
??……
?游兵盯着谢鄂的背影,忽然冷冷问:“哥,那晚,你在仓库里挖什么?在找传说中的钱么?”
??谢鄂转身怒道:“你胡说些什么?!”
??游兵有些得意起来:“那把刀是你的,所以郑直其实是你杀的!”
??谢鄂冷笑道:“证据呢?”
??“刀柄上刻有你的名字!”游兵突口而出,立即后悔。
??谢鄂惊恐地盯着游兵的眼睛,忽然笑了,一种意外至极的得意:“这么说,那晚你的确没有睡觉,而是也去了现场,那么凶器和钱此刻必然也都在你手上。老三,没想到你更狡猾啊,不过这样更好,省得我再费神去找它们。你不会说东西不是你拿的吧?这只能是笑话!实话告诉你,老三,事后哥哥我又去过现场,发现有人在我走了之后也挖过地面,当时郑直已经被我捅倒在地,后来的那个人不是你又会是谁?那些钱你想独吞是不可能的!还有,失踪的两件证物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上,假如你报警了你又如何为你自己洗脱嫌疑?你如果告发我,我就会死死咬住你不放,我死你也得陪葬!”
??“可是,哥,你毕竟杀了郑直!”
??“那个倒霉鬼!如果不是他多管闲事,我早就在你之前找到了钱!”
??“那么被抓的凶杀,又是怎么回事?”
??“他连死人的钱都偷,死也是活该!”
??“他是个替死鬼?”
??谢鄂道:“我给了他许多好处……”
??游兵迅速地盘算着,忽问道:“这么说,姥姥也不是自己上吊死的?”
??谢鄂沉默了半晌,静静笑道:“我杀人,你私藏罪证,都是为的那罐钱。老三,不如这样,你将凶刀销毁掉,我来想法子阻止警方继续追查下去,反正我已经找了个替死鬼,你我不如都将真相忘了,把钱分了卖掉,然后好好享受生活怎么样?我知道你其实欠了人不少钱,天天被人追着喊打喊杀,现在你只需要卖掉几个铜钱都足够你还清那些赌债了。否则,警方一旦知情,不仅那罐钱一定会被收缴,你我也绝不会有好日子过,你不会那么愚蠢吧?”
??游兵抱起头,却有些踉跄,于是谢鄂走来扶助他。
??“看来你还需要时间考虑,”谢鄂道,“你的病才有些起色,我也不想给你太大压力,老三,你还是养足精神再和我谈吧,我可不想跟一个垂头丧气的家伙合作,只会倒霉!”
??“病?什么病?”
??“梦游。”
??……
??游兵的窗帘厚重幽蓝,如同一只巨型蝙蝠蛰伏在窗后。透过窗帘,他望不见任何东西,然而在一瞬间,他似乎又记起藏钱的角落,接着他告诉自己一切都只是梦中的幻景,郑直是谢鄂杀的,而他自己,仅仅是梦中捅过一刀而已,所以他不需要同谢鄂做任何交易,可是姥姥……
游兵的心,陡然就莫明的恐慌起来。
??风起,掀起窗帘一角,帘后有许多血渍,已变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