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葬
导读终于看到了那条小河,两岸的樱花旁若无人热闹地开着,一瓣一瓣,组成浩大的洁白,让身下的小河顿失了颜色。她拉起他的手,慢慢往下走,最终停在了一棵大大的樱花树下头。
笑,因单纯而美丽。
江南的天,雨恨云愁,缠绵慵倦,投下暖意融融的阳光于田间和着油菜花一起金黄,轻柔的风在窗台上拂过婉转的细腻。
江南的风,幽贞婉转,吹散桥上烟柳,吹散浮花浪蕊,吹不散黄昏将阑。
江南的黄昏,有种不是清晰的模糊,如风尘女子脸上罩了层轻纱,故作遮羞,多少楼台烟雨中?
她说,她就喜欢和他站在黄昏的江边,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想,任那被余辉温暖的风将头上的发扶乱,残阳乱鸦,颓靡。
他初识她,是上一个春天。时光流转,春又至,风又飘飘,雨又潇潇,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帘外愁思益曾,屋内强颜渐少。都说物是人非,然而他觉得,人其实并没变,变的是眼前的事物,就连这丝丝细雨,也比往年来得冰凉。窗外淅淅沥沥,滴滴答答于心上溅起一颗颗轻轻的寒意。
雨声淅滴,如梧桐叶上飘落的愁思华年,一叶一光阴,无情有思哀恸入骨。
屋内灯光的昏黄畏畏缩缩地抱在一起,不敢向外走出半步,外面的世界,生生的寒。
夜阑人静,只有雨,还在执着地下个不停,形似于过于执着的冥顽不灵。
清晨,微冷,院里的桃树依然披着那身灰黑的筋骨,满身清露,是昨夜没来得及滴落的晶莹,单纯透明,那些挂在竹叶尖儿上的,就被染成了沁人的绿,圆润饱满,在晨风的吹拂下摇摇欲坠,突然掉落,碎了一个春意盎然的梦。
十点的车,她从远方回来,叫他看着时间出发,不要过早在车站做傻傻的等待。
嘈杂还未来得及喧嚣,清纯的空气就已升到冷清里飘摇,就像被山里的小溪泡过一样,清新得有些呛人。一些鸟从上空划过,找寻一颗适当的枝头降落,然后就开始歌声的传递,一声一清脆,道破雨后的清寒。
村口,一颗老树,斑驳的树干见证了太多岁月无情的沧桑,也曾涕泪交流,也曾颠倒轻狂,最后都只是静静地立着,扬着圆形的绿叶,开着清芳的白花,等一场雨过,剪碎慵懒的阳光。
过了老树,他便上了一条暗黄色的土路,很宽,可容城市的车从上面安全地开过。旁边的田地统一地绿着,透着一股淡淡的诗意。回头,山光凝翠,白雾萦萦,哪一点,才是昨日黄昏下落的彼岸?
更远一些的水田,有着统一的形状,弯弯地躺着,像人们脸上自然露出的微笑。田埂上种着夏天收获的胡豆,已经绿了一大半,身影倒映在水田里,浸出水灵的希望。
她出去已有一年,他猜她是否有了改变,想着,他的心跳开始加速,是为那即将到来久别重逢的欣欢而兴奋。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快了起来。
车站里没什么人。
有到站的车,鸣了喇叭,停下,疲惫的身影挨个从车里出了来,大包小包,载着不同的情绪,对于脚下这土地,有人陌生,有人熟悉。
他很少出去,是害怕那种独身的寂寞,畏惧那生疏的空气。都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久了,才知道,身边那淡淡的苦味,原来是浓浓的乡愁。
尘世茫茫,花红酒绿,人们奔名竞利,总以为凭借自己一味的努力就可以将有些东西改变,待到出人头地,衣锦荣归,便可体会至高无上的幸福,可,当伸出雄心勃勃的双手,才发现,自己之于世界是多么的渺小,如一粒细沙之于大海无量,微不足道的不自量力。冷风淅淅,多少青春年华随着冥顽不灵最终一事无成?
人,渐渐多了起来,他看看表,九点半,身边每一秒时间的走过,都滴答在他的心头响亮。等待,朝着那个固定的方向,踮起脚,痴迷地守望,希望她快些于那里出现。
一瞬间,他看到了窗边那个熟悉的微笑,铅华洗尽,纤尘不染,冻水消痕,晓风生暖,梨花一枝春带雨,海棠独放压群艳。并不是刻意攀比而造就的与众不同,只是一种疏疏淡淡的自然,如自然月混黄昏的缠绵。
他替她接过米黄色的手提包。她淡淡地笑,问他是否等了很久。他老实地点点头。
他站在她旁边缓步地走着,路过的风吹来她身上独有的体香。他记得她以前笑着对他说,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味道,他知道,她就是丁香的清芳。
想什么?她的语言打断他的思绪,他说没什么,就是有些想你。
她叫他先去小河边等她,她要先回去放东西。他缓缓地走着,希望她随时都会从自己身后赶上来,然而终究是没有。
风在空中飘得累了,就疲倦地停歇在那片竹林的枝头,压弯了青竹纤细的腰。晨光熹微,透过浓厚的竹林,染了一层青翠的绿,自然的色彩,意态悠然。
一人在外,偶尔也会想起那些竹,蓦然想起,心中便泛起一些淡淡的愁思,幽情凄恋,凄伤感泣。
右面的远山上,开了樱花,洁白如雪,一簇一簇自我陶醉在纯净阳光的金黄中暖意融融,安静的清芳,以阳光的速度蔓延。
她换了件白色衣服。
脚下的小路没什么人走,两旁的枝桠蛮横地长着,挡了过路人儿的眼。他走在前面,为身后的她拨开纠结的缠绵。
终于看到了那条小河,两岸的樱花旁若无人热闹地开着,一瓣一瓣,组成浩大的洁白,让身下的小河顿失了颜色。她拉起他的手,慢慢往下走,最终停在了一棵大大的樱花树下头。
满眼尽是繁华过尽后的清芳,与世无争的洁白。
良久,他终于鼓起勇气,轻轻问她,问她是否还要走。她转过身,伸手,感触枝上香絮的逗留:这些花,扎了根才开得这么美丽,如果真的可以,我愿意和你一起葬在这漫天飘飞的樱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