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在草原下的江南
导读草流动着,成了一条河,流淌在华北之北的蒙古高原上,就像阴山上空飘忽的云。草原是一个梦,都很唯美,一辈又一辈在记忆里寻找,传承着一种情结,滋养着那些比草还多的诗词歌赋。
草流动着,成了一条河,流淌在华北之北的蒙古高原上,就像阴山上空飘忽的云。草原是一个梦,都很唯美,一辈又一辈在记忆里寻找,传承着一种情结,滋养着那些比草还多的诗词歌赋。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片草原,碧绿的草、成片的洁白的牛羊、奔腾的马蹄、五彩的蒙古袍、长长的套马杆,风吹拂着炸响的鞭声,伴奏着敖包旁雄浑悠远的长调和神秘的呼麦。我到草原的脚步,就是为了这种寻找,这种在江南找不到的空旷和辽远、自由与苍凉。我的来路,是飞机和火车的一日千里的高速,而我也知道,在约2000年前,也有一个江南的人走到了这里。她是一名女子,足迹居然那样曲折和绵长,从长江西陵峡畔的香溪走到了当时的京都长安,再又继续走向北方的蒙古高原,纤纤背影拖动着一个王朝的目光,历史的书页在她飘飞的裙裾后徐徐展开,一个个纤秀的足迹变成了文字,浓墨重彩,酣畅淋漓。
在长安,邀请她的是一座宫殿和一个拥有国家的人,这个男人大号就叫汉元帝,这个女子名叫王嫱。公元前52年,出生在秭归的香溪旁,其父母都为布衣。也许是长江的滋润和香溪的氤氲,再加上父兄的爱护,使得她长为如花似玉的容貌,养成了温柔贤淑的品行,以致在皇帝天下选秀时,以“南郡第一”的排行成绩入选京都。我无法从历史的记载中揣测昭君的心情是喜是忧,只是隐约地知道其父还以她年纪小为由推却过,但又因“王命难违”而启程送去了。昭君自己也许没想到,这一步迈出,竟然会踏进历史,甚至风头还盖过了那个叫元帝的男人。
一切起因也许又源自她的刚直个性,她以三年冷宫的代价挑战了当时的“潜规则”:拒绝给宫廷的画师毛延寿行贿,被毛延寿刻意画得丑,从而不得元帝的垂幸。昭君进宫时只有16岁,三年孤寂的生活,也许让这个自小在农家自由生长的女孩感觉到一些囚禁般的不如意。也许是天意,在此时,北方匈奴首领呼韩邪单于主动来到汉朝,对汉称臣,并请求和亲,以结永久之好,修万世和兴之盟。这时的昭君,刚好度过人生的19个年头。也许是一时的龙颜大悦,汉元帝居然从自己的后宫中挑选美女送给呼韩邪单于。在今天看来,也就是把自己的妻子送人,可以理解其诚,但却不可原谅其德。王昭君这个进入深宫的江南美女选择了千里之外的漠北,嫁给一个马背上的君王。这时一种赌注,输赢的结局不在王昭君自身的幸福,而在两个民族,或者两个王国之间的和与战。就这样,她带着江南的温柔与坚韧迈步走向茫茫的蒙古高原,脚下的那条路,从此引来无数的脚印、马蹄和车轮,一直喧闹到今天。在这条赴亲之路上,还诞生了一个“落雁”的传说,让历史,让神话来记忆王昭君的绝色美貌,从而与沉鱼的西施、闭月的貂蝉、羞花的杨玉环一道演绎出美女的极致与范本,留下无法逾越的美丽传奇。
当王昭君站在元帝的面前时,其美貌让元帝差点反悔将之送人,君王的面子和一言九鼎的权威还是占了上风,王昭君到草原的命运没有改变,但是,仅仅王昭君的出现,毛延寿的脑袋就搬了家。据记载,王昭君的出塞很风光,一边是汉庭的豪华送亲,元帝亲自送;一边是呼韩邪单于的迎亲,规模空前,路程遥遥,走了一年多。这一次的出嫁,和到汉宫相比,昭君的心情一定更复杂,因为这次活动,被称为“和亲”,娘家已不再是秭归的父母,而是一个国家,更加关键的是,娘家和夫家的关系,是战是和、是敌是友,就在自己这段婚姻的晴雨表上。自此后约60年,边塞烽火熄灭,蒙汉无战事,一个人,一个女人发挥这样大的作用,而且影响后世,功莫大焉!
只是“红颜命薄”的宿命,让王昭君也无法逃脱。她嫁给呼韩邪单于两年后,呼韩邪单于就去世了,其时她已生下一子,名伊屠智伢师,后为匈奴右日逐王。当时,按照匈奴“父死,妻其后母”的风俗,王昭君要嫁给呼韩邪与其第一阏氏所生长子复株累单于雕陶莫皋,王昭君以大局为重,忍受极大委屈嫁给了复株累单于雕陶莫皋,又生了两个女儿,长女名须卜居次,次女名当于居次(“居次”意为公主)。公元前20年,昭君在33岁左右,复株累单于又死,昭君自此寡居。一年后,33岁的绝代佳人王昭君去世,厚葬在今天的呼和浩特市南郊的大黑河畔,墓依大青山,傍黄河水,称作“青冢”,且“青冢拥黛”被誉为呼和浩特八景之一。
历史中她的功绩自是伟大,而我却为其短暂而多舛的一生叹惋!33岁,正值芳龄,盍然逝去,且经历冷宫遭遇、两次丧夫,孤身一人在北方,远离亲友,但是她却赢得了匈奴人的尊敬,赢得了历史的尊敬!无数的文人墨客都大加赞誉,美与德成为她的另一个名字!
在一个夏初的下午,我走到了昭君墓前,我是三峡边的人,与昭君同饮长江水长大,去拜谒的脚步变得急切却又缓慢,轻松却又沉重。虽是初夏时节,但是草原上的草、树叶却因为少有雨水而还未完全返青,风夹着沙透出一种江南少有的荒凉。昭君墓的规制还是很大的,在呼和浩特市的郊区、一望无际的平坦的草原上,昭君墓以33米高的封土形成了一座有点突兀的小山,山的顶上还有一座小亭,亭下是一块碑,大书“王昭君墓”等字样。整个昭君墓是一座陵园式的建筑,全称叫“王昭君博物馆”,王昭君墓可算作整个博物馆的最后一座建筑。从大门进入,两边的建筑呈中轴对称,有一座以纪念昭君为主的文艺演出大厅,一座蒙古大帐,不过房门紧锁,一座博物馆,分两层,整列的多为蒙古草原上出土的不同时期的文物,很有特色,但同时也可很清晰地在其中看出与汉文化交融的过程和痕迹。有意思的是,还有一座叫“昭君故里”的建筑,是典型的江南三峡地区的建筑风格,天井、木楼、中轴对称、青砖黑瓦、封火墙等,在草原上几十个平方的土地上,很细致精巧地营造出一片南国的温柔,昭君小家碧玉的成长环境一下子变得异常亲切。我走在其间,突然觉出一种默契和熟悉,尤其看到坐在其间的一位年轻美丽的管理员在埋头看书,昭君的身影仿佛在这小楼上飞舞!当年,王昭君来到这千里之外的北国,带来兵戈止息的同时,也带来了江南发达的农耕文化,对这个马背上民族的的生活、生产提高有着不可估量的贡献!
博物馆的最后建筑就是昭君墓,一座圆锥形的封土堆。土呈灰黑色,从下至上有建成的步道。墓叫“青冢”,呼和浩特也叫“青城”,昭君去世时33岁,封土也是33米,不知是不是一种呼应还是巧合。整个土堆面上都种植着树和花,不是很旺盛,枯黄消瘦,倒是在底部生长的一些花树,开得很旺盛。花是白色的,随着枝条一辫一辫伸出,整个树又形成了一个花的球体,随风还送来一阵阵的清香,从风中,我嗅出了昭君的美。在这个土堆下,就是王昭君的香魂所在,就是这位历史四大美人的千古沉睡之地,埋葬着一个绝世的胴体,也埋葬着一段草原上的江南!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要修建一条自山脚到山顶的路,让人们在她的坟上这样行走抑或践踏,这与我们南方风俗是不合的。昭君墓后,靠院墙还有一条碑林,记录的都是历代文人吟咏昭君的诗文,我没去细细欣赏,我想,看到一个就已够了,那就是一进入博物馆的时候就看到的一座碑亭,碑上的诗作及书法均出自新中国创建者之一的董必武,董老的诗为:“昭君自有千秋在,胡汉和亲识见高。词客各抒胸臆懑,舞文弄墨总徒劳。”此诗对历史的昭君作了总结性的评价,也对昭君的思想、见识、行动作了赞颂,更对文人墨客的抒情作了统一的简评。这首诗后,王昭君抹去了以往的泪水和愁容,以一个愉悦的民族的和睦使者的形象出现在人们面前,美丽、智慧、贤淑、豁达,几乎集中了所有形容女子的褒义词,不仅在这个封土堆下形成一段传奇,并在历史中定格成一种神秘。
昭君出塞和亲,是当时政治上的一件大事。汉元帝为纪念这次和亲,改元为“竟宁”,寓意和平安宁。呼韩邪单于把昭君封为“宁胡阏氏”,即胡汉友好皇后。不仅帝王高度评价,老百姓也对昭君敬佩有加。昭君去逝时,埋葬仪式按匈奴习俗进行,非常隆重。相关史料记载“棺椁穹窿,更别方圆”、“酝五百瓮酒,杀十万口羊”,“汉孝哀皇帝也差使杨少征前往单于处吊唁”。昭君去世后这种隆重的葬仪,反映了匈奴对昭君的怀念和对汉匈和亲的肯定态度。据说,昭君下葬时,远近的农牧民纷纷赶来送葬,他们用衣襟包上土,一包一包的垒起了昭君墓,万民拥戴之情形略见一斑。
在现在的史说中除青冢外,整个草原上还有十几个昭君墓。没有哪一处可以完全做出证明那里就是真的昭君墓,但是,每一处都是这么虔诚和庄重,他们会永远铭记和歌颂这个来自江南的温柔而贤淑的女子,就像在昭君墓的山道旁那些沿路飘散的袅袅的香烟,在时空中执着地熏香着记忆。
在昭君墓前,我静静地体味那些曾经遥远的长路、那些深深浅浅的马蹄印与足迹、那些没入历史的空间、那些久违的情愫、那些把握而又变化起伏的精彩段落。
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女、一个义薄云天的美女!
我走进史籍,在王昭君的词条上总能听到一些轻轻的叹息和赞美!我走进昭君墓,发现这里没有惹眼球的喧闹和凝重,每一个女性,在这里都会沉默地放映自己的感受。一个江南的梦,一缕江南的风,已经沉默在高原的茫茫草地下,成为大地上人们记忆的坐标。忘不了的是昭君博物馆中,那个让游人照纪念照的扮相:一部木轮车,孤独地停留在草地上,一件拖地、红色面料白色毛边的长斗篷,把每位女游人都衬托得身材婀娜。像出塞的昭君,也像葬花的黛玉,但是,摄影师要求的那个欲踏上车、回眸略带忧伤的那个眼神,却让我在千年之后与昭君对视,并接过她眼中投过的那一丝留恋,为她带回江南的老家。
鲁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