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唱的歌

导读因为这是开忆苦思甜大会，除了牛鬼蛇神四类分子，大家都可以参加忆苦思甜大会，都可以诉苦，控诉万恶的旧社会。我大爷因为我爷爷让他帮着干地里的活，收秋很累，他不喜欢干庄稼活.....

文革前期有一些歌曲很流行，全国的男女老少都会唱，我们生产队的大人孩子就更不用说了，几乎没有一个不会唱的。只要生产队一开会，开会之前先唱歌，这是首要的任务。《大海航行靠舵手》、《天大地大》和《天上布满星》等几首歌是社员们开会必唱的。要说谁唱得好、唱得最起劲、最有深情，还得属我们生产队那些五十岁往上的妇女，也就是说老太太们唱得最有情感、最有感受。因为这些妇女都是从旧社会过来的，受过压迫，吃过苦，所以她们对毛主席和共产党有很深的感情，对社会主义新社会有很深的感情，对姐姐姐妹有深厚的阶级感情。

经常听母亲和生产队的大妈大婶们唱《天大地大》，我对这首歌也相当熟悉了，歌词我至今记得很清楚：

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千好万好不如社会主义好，河深海深不如阶级友爱深……

记得那时候母亲经常在家唱这首歌，烧饭的时候唱，做针线活的时候唱，喂猪的时候唱，打扫院子的时候唱，母亲的嗓音虽然不是那么好，但唱得很有深情。文革的前几年她经常唱这首歌。

母亲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裹着小脚，过去天天蒯着小脚在庄稼地里奔忙劳作，年轻时闹下了毛病，小脚总是疼，天天都要用开水烫脚，烫完了小脚就裹脚，总是怨恨万恶的旧社会，憎恨旧社会的封建，害得自己裹脚，走路都费劲。她特别感谢新社会，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解放了她，所以她对《天大地大》的诠释也是相当到位的。

《大海航行靠舵手》这首歌是社员们唱的最起劲的歌曲了，唱的时候大伙都跟喊的似地，但母亲在家里却不是这样，她总是哼唱的，不像唱《天大大地》那样一字一句地唱，而是像哼哼小调似地，我在院子里玩，总能够听到母亲哼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的小调，小调是从屋子里传出来的，母亲正坐在炕沿儿上纳鞋底。

虽然听不清母亲唱的歌词，但我对这首歌的歌词是十分熟悉的：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

那几年在搞忆苦思甜，生产队天天开忆苦思甜大会，每当开会之前都要唱《天上布满星》，歌词是这样的:

天上布满星，黑夜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申：万恶的旧社会……

大伙唱这首歌的时候很投入，特别是那些五六十岁以上的人，都是在旧社会受了不少苦的，不管是不是受过地主剥削压迫的，反正这歌唱得是十分有感染力，唱得很凄苦，很凄惨，声音也是颤抖的，似乎带着哭声。社员们那不是在唱歌，那是在哭，在哭着唱，唱着哭。

这凄惨的歌声从生产队的队部里传出，在村街上，在村庄的上空回荡，在漆黑的夜回荡，听了就让人感到刺骨地凉，透心地凉。

因为这是开忆苦思甜大会，除了牛鬼蛇神四类分子，大家都可以参加忆苦思甜大会，都可以诉苦，控诉万恶的旧社会。我大爷因为我爷爷让他帮着干地里的活，收秋很累，他不喜欢干庄稼活，吃不了苦，受不了累，所以也参加控诉大会，控诉旧社会和我爷爷对他的剥削，反正我爷爷也早死了，也听不到自己儿子对他的控诉。母亲也控诉，当然不是控诉我爷爷，而是控诉旧社会的封建，让她裹了小脚，这辈子因为缠足，她受了不少苦，脚疼腿疼，走路也费劲，费劲也得到地里干活。

这首歌太凄苦了，唱着唱着就把人给唱哭了，所以母亲在家里从来不唱这首歌。新社会好，共产党好，毛主席亲，她要唱就唱《天大地大》，所以母亲经常的唱的就是《天大地大》。我当时只要听到母亲唱这首《天大地大》，总能够体会出母亲对新社会、对共产党、对毛主席的深厚朴素的感情，这是我至今都难以忘记的。

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