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文章写作网 >文章写作社区 >合欢

合欢

2013-10-23 21:41 作者:暮鼓晨钟 阅读量:269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第一次认识它,是在一所乡镇初中的校园里。

那一年,我家刚刚搬到那所学校。一到暑假,我喜欢拿把椅子坐在校园的树下,读些闲适的散文或者生活味很浓的小说。门前的那几棵大树挨得并不算远,枝桠广展,将头顶的有限空间交错占领。枝上细细密密的小碎叶子,层层叠叠,遮蔽出好大一片浓荫。没了学生的喧闹,假期的校园特别安静,很适合读书。

从父亲那里知道,身边的这几棵树叫芙蓉树。我很疑惑,芙蓉当然是很美很美的名儿,可它不是荷花的别称么,什么时候摇身一变,竟成了树,亭亭玉立站在了这里。何况在印象中,芙蓉该具有一种红白渗透的色泽,鲜嫩鲜嫩的,如出水含苞的荷那样。它跟这几棵树有什么联系呢。

我没问,也没有人解释给我听,疑问就还只是疑问,悄没声息地戳在某个角落。我只是喜欢它带给我的清凉,外面骄阳似火,里面清爽宜人,欢喜之余,我还铺张席子在地上,舒舒服服的睡上一个午觉,感觉这硕大的一块树荫,简直就是我的“避暑山庄”了。

不知道该从哪个日子算起,我的“山庄”里添了一丝淡淡的香味。丝丝缕缕,若有若无,不经意的间,那香味竟悄悄沁入肺腑,仔细去嗅,却又难以捕捉。

是什么花开了,我四下里张望。一畦月季花已过了盛期,被剪得低矮,正在努力抽出新芽;小叶黄杨蓊蓊郁郁,葱翠欲滴,却没有开花的迹象;房前的那棵梨树上,果实还娇小青涩;左侧的那排女贞,绿油油的叶子泛着灼人的亮光……是什么开花了?转了一圈,我抬起头,抬起头后的我就不由自主的笑了。原来是芙蓉树开了花,这香味就是从上面弥散下来的。

芙蓉树的花非常特别,花骨朵长出来就是一簇,每一个细小的谷粒样的苞绽开来就是一小簇伞状的花,针状的花丝根根挺拔,丝丝直立,各自顶着一粒细小的黄色的蕊,花丝绝不旁逸斜出,整朵花的颜色从蒂部向上逐渐变化,由纯白转入浅红,由浅红转入绯红,再转入深红,颜色的过渡看不出一丝痕迹,仿佛是宣纸上的色彩慢慢渗透的结果,浑若天成。

芙蓉树的花越开越多,香味也越来越浓,我慢慢发现还有个特别之处,它的花全开在树叶的上面,丛丛簇簇,远看去就像在浓浓的一片绿云上,浮了一层薄薄的红雾,红雾洒下的香气氤氲了整个校园,扩大着我的“避暑山庄”,那个暑假,我的书,我书里的故事,还有芙蓉树下午睡的酣梦,全在花的香气里沤浸,我把自己完全融进了花香。

多年以后,读到季羡林先生的一篇文章,题目叫马缨花,读着读着,我就疑心这花我该是见过的,去网上查,马缨花居然就是曾在夏日里浸泡过我的芙蓉花。而芙蓉花和马缨花一样,都是人们给它起的俗名儿,它真正的学名叫合欢。

合欢,多美丽多温情的名儿啊,一下子就让人想起俗世凡尘里的男男女女,想起他们彼此相悦传情的眼神,想起他们相依相偎的坦然,想起他们在平淡岁月里恩爱的静好。

感觉这种花名里应该有个故事的,果然就有故事。

据说舜到了晚年南巡,至苍梧而死。他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千里寻夫,在湘江被阻,她们想起几十年的夫妻恩爱,禁不住悲从中来,终日恸哭不已,泪尽滴血,血尽而死。后来,人们发现她们死后幻化的精灵与舜的精灵“合二为一”,变成了合欢树,树叶昼开夜合,相亲相爱。唐朝的韦庄曾为此赋《合欢》诗一首:“虞舜南巡去不归,二妃相誓死江湄。空留万古得魂在,结作双葩合一枝。”

故事虽然凄伤了一些,但自此,我深深记住,合欢二字表达了一种忠贞不渝的爱情。而我能够更深入的了解了这种花,它的花期只有一天,所以它每天的花都是崭新的一朵,而且,它夜间细碎的叶子竟是闭合的,没想到那些年暑假里日日陪伴我的合欢树,竟还有这样不为我知的特性。

是不是,我们的身边,还隐藏了许许多多我们不晓得的事理,我们熟知的亲朋好友身上,还隐藏了许许多多我们没有发现的闪光点,这些与众不同的特性一旦挖掘出来,会不会就给人一个莫大的惊叹,我不得而知。

从此改口,芙蓉树成了合欢。

文学作品中写合欢花的诗句并不多,我唯独喜爱那首《水仙神》:钱塘江上是奴家,郎若闲时来吃茶。黄土筑墙茅盖屋,门前一树马缨花。

试想,多年以前,钱塘江畔,一个花样年华青葱水灵的渔家姑娘,短衣粗布如何能裹得住她的青春俏媚,秋水盈盈的眸子里,闪着活泼泼的神采,脑后青丝缓系,伸臂皓腕凝霜,挽着蓝布碎花的袖子,干净利落的甩手将渔网一次次撒开。在靠岸的码头上,她迎面遇上一位俊俏的年轻樵夫,那青年人立在岸边,惊艳于眼前的渔家姑娘,都忘了放下背上那捆沉重的木柴。那场惊艳邂逅中的男子,一定像初见莺莺的张君瑞,目瞪口呆。

姑娘对那樵夫一定也是一见倾心的主儿,生性顽皮的她定会主动搭话,或者还扔过去一尾活蹦乱跳的鲤鱼,可惜那樵夫只顾了眼神的痴痴,忘却了嘴上的搭讪。只在分手时才猛地想起高喊一声,问姑娘住在哪里。姑娘盈盈一笑,没有回头,却扬声回答:钱塘江上是奴家,郎若闲时来吃茶。黄土筑墙茅盖屋,门前一树马缨花。

那是一个大胆追求爱情的年代,那是一个泼辣辣的渔家女子。我经常在想象中完善诗歌以外的情节:姑娘走远了,年轻的樵夫才感觉背上束薪的沉重,才后悔没有把这捆柴送到那长有合欢树的院子里。而那姑娘,一定在每一个黄昏,都站在自家的茅屋前,站在那棵蓊郁的合欢树下,眺望着通往山上的羊肠小道,盼望着那个年轻后生的到来。

怎么还不来,不知道我的茶已经等了好久么;怎么还不来,不是已经告诉你我家的住处了么;怎么还不来,你不见门前的合欢树开开落落,枯萎了我姑娘家多少无依的心事;怎么还不来,就是你不亲来,那媒婆也该踮着小脚来了吧?

我想,那憨厚的年轻樵夫总会来的,在卖掉更多的木柴以后,寻一个吉利的日子,吹吹打打,将等待的人儿抬到另一处茅屋,他们一定在屋前植一株跟爱情有关的合欢树,共同将凡尘里的幸福长久的延续下去,……

又是夏天,单位院里的几株合欢花蓬勃生长,教学楼南面的公园里,也还有一株高大的合欢树,树冠蓊郁如盖,又快要花开满枝了吧。一看见它们,我就不由自主的想起那首《水仙神》来,顺便也想起我在合欢树下读书的那段日子。

只可惜,当年的我,不曾遇见那合欢树下痴痴等待的姑娘。

[男人树]

相关文章关键词

《合欢》的评论 (共 0 条)

  • 还没有人评论,赶快抢个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