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泪的父亲

导读父亲在第二年退休了，虽然单位想继续留住他，但他为了弟弟能够接班，父亲还是毅然决然地退休了，弟弟接班到城里这个时候距离弟弟患病已经快半年了......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也就是一九七八年年底，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和父亲一起从郊区老家回城，去百货大楼买棉大衣，父亲给我和弟弟一人买了一件，还给我买了一个皮革的书包，当时是比较时髦的，书包的正面有个塑料膜，后边可以插进图片，就像小镜框一样。临与父亲分别的时候，父亲声音有些发颤地对我说：不要让小宝头知道，给你买不给他买他会不高兴的，他心眼儿小。说着父亲的眼泪花就转了，差一点儿流出了眼角。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父亲眼睛里闪烁着泪花，也是我看见父亲唯一的一次眼睛里闪烁着泪花。我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声：知道。并且声音也很低。我自己的心情也很沉重。

那年的十一月，弟弟精神受了刺激，被一起干活的同伴从山上修水库的工地送到家里，在山上一起劳动的伙伴对母亲说：哪里高他就到哪里，坐在山上的高处一个人哭；我们看他这个样子很担心，还是给您把他给送回来了。弟弟回家后也不说话，一个人天天在房子后跑圈，就像《红岩》里的华子良一样，天天不停地跑，房子后的核桃树周围就像碾道一样，被弟弟踩得很硬实。

据山上一起修水库的小伙伴讲：他们天天吃住在山上，没事的时候弟弟就给大家画画，弟弟喜欢画画，给他们很多人都画了肖像素描，也给一个女知青，当时是大队广播员画了肖像。另一个男知青（当时是山上水利队一个小负责人），他看到弟弟给女知青画像很嫉妒，因为他自己心里喜欢那个女知青，他在开会的时候就说弟弟有资产阶级思想，给弟弟扣了不少的帽子。弟弟想不通，脑子里就系了疙瘩，久而久之，一天天在山上一个人躲在高处哭，最终导致了精神分裂。

弟弟的患病对父亲来是个沉重的打击，因为父亲是最喜欢弟弟的，对弟弟也抱着极大的希望；弟弟患了这样的病使父亲的希望彻底地破灭了。弟弟喜欢画画，画得也不错，用我那个画家哥哥的话说：弟弟画画是有前途的。上初中的时候弟弟画画就不错，父亲还给弟弟做了画夹，买了不少的毛笔、水彩和纸。弟弟的病让父亲伤心至极，痛苦至极。

当时我在城里读中专，父亲在城里工作，这样我们一起回城，从百货大楼出来的路上父亲对我说了这样的话，说话时声音的颤抖和眼睛里闪动的泪花，我记得一清二楚。我理解父亲的心情，他的心情是那样沉重，但父亲还是强压住自己的感情，没有让泪水流出来。看到这种情景，我的心里也一阵发酸，是啊，弟弟患的不是一般的病啊！看到弟弟天天不说话，天天在院子里跑圈的情景，自己的家人谁的心里不难受呢？特别是做父母的，把自己的女儿养了这么大，长大成人了，竟患了这样的病，这是谁都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家里的生活刚刚有了不错的转机，我出去上学了，哥哥工作了也成了家，弟弟也到了该报考美术学院的时候，没想到他却患了精神分裂症，这不是要命的病，却也是能够摧毁一个人一生的病，甚至能够摧毁一个家庭的重磅炸弹。

父亲在第二年退休了，虽然单位想继续留住他，但他为了弟弟能够接班，父亲还是毅然决然地退休了，弟弟接班到城里这个时候距离弟弟患病已经快半年了，弟弟接班后精神好了许多，要不我们哥几个都出去了，他一个人在家精神状态就会更差。恢复高考那年，考完试后父亲曾经对我说：考不上没关系，就去接我的班。我对父亲说：这次考不上我下次考。最终我还是把接班的机会留给了弟弟。当然弟弟如果不患病，那接班不接班倒没有什么，弟弟还有希望考美术学院，弟弟患病后考美术学院就化成了泡影，他已经不可能考什么美术学院了，他毕竟不是精神十分正常的人。

以后弟弟的病时有反复，后来连班也不好好上了，单位的领导经常找到家里，父亲也对弟弟越来越失望。父亲临走的时候，那天夜里我和弟弟陪着父亲，我和弟弟都呼唤着父亲，父亲回应了我，弟弟叫他，他连头也不回也不做声，躺在病床上脸瞥向了一边儿。父亲对弟弟已经彻底绝望了，甚至到死也没有原谅弟弟。但是父亲，你知道，弟弟患的是精神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