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们去当兵
编者按从军既可以保家卫国又可以开创前程,特别是那个年代,一个农村子弟如何跳出农门,当兵无疑是一条不错的路。本人作者无心插柳却如愿以偿,让自己真正体验了军营生活,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兵哥。
一
由于报名偏晚,我和同村的阿安在公社武装部的安排下参加第二拨征兵体检。早上天微微亮时,在村十字街头和邻村几个预征青年汇合后,在专武干部的带领下坐上了去县城的班车。
当兵的事儿是家里提过后,我随即做出的决定。毕竟在我们这所普通高中想考上大学并不容易,毕业后干啥去?再说了,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到部队上大米白面、学习训练、打枪扔手榴弹,说不定还能打仗;穿军装走南闯北,还能见识大城市的繁华,想着自己如果能漫步在街灯照耀的宽阔大马路上,那该多么惬意。自从报上名这几天,自己常常被这些想法燃烧着睡不着觉。即便当不上也无所谓,还照常上学。
还在幼儿园时,阿安就经常被别的孩子跑到老师那儿告状,他自小没娘,野孩子一般的疯玩。我印象中他总是在院内四下飞奔、追着跑,屋里屋外、台上台下。上小学时有段时间常在一起玩耍,后来就没什么接触了。记得一次在公社影院又看到他,电影还没开始,阿安在影厅里里外外飞奔,想必也是逃票进来的,不大会儿就窜到了眼前。一说话,一股羊肉腥味飘过来。我说,你吃羊肉饺子了吧,阿安故意凑近我又哈了一口气。阿安个头不高、头圆而小、一双眼睛从来都在四下扫视,仿佛随时会发现“敌情”,从而他会瞬间飞奔撤离。如今他不上学已好多年,有时在路上碰到搭两句话。
车上人不少,我们都站着。快到县城地界时,挤上来几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其中一个旁若无人地拖着长音大声说:“这车—凑—和—”,几个人晃晃当当往里跟进,车上一时成了几个颓废青年特异语言举止的表演厅,强行摄走了乘客们的注意力。终于下了车,我们跟随着走在县城宽宽的马路上,天还是挺早。拐了几个弯儿后,忽然不见了阿安,不多会儿他又跟了过来,被带队的骂了一顿,阿安欲解释什么,又被骂,便不吱声。
体检站设在一个大院内,外面站了很多人。我们是被分成一组组的分别进行各项检查。间隙我和几个并不熟悉的邻村青年站在院内品头论足那些穿军装的现役军人,我记得我们都觉着武警帅,所以就感觉当武警好。中午和几个应征青年在一个小饭馆吃的饭,好象吃的烩面,有个孩子当时还说,这辣的对下午体检有影响吗?记得自己当时还挺豪迈地说,“管他呢,先吃饱了再说”,他们也随声附和。下午各个检验项目结束后,大院内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人召集我们到一起,点了几个人说有点问题外,然后对大家说我们基本上就算是体检过关了,云云,大家就可以先回去了。
从县城回家时并没有组织统一,阿安早已不知飞奔到哪里。我跟邻村一个孩子在路上搭了一个便车先是到了L市,又从L市搭公交车回到了家。
二
第二天我就接着上课了。当兵的事我也只是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态,几天后我几乎淡忘了此事。除了正常上课,每天下午课后我还是照常和几个志同道合者打乒乓球。
至到下通知的头两三天,我还在参加学校召开的田径运动会,由于高三学生大多全身心投入文化课,记得当时大家普遍不愿意报名参加。我的性格是不会拒绝班里的诚意安排,上高中以来,自己大多每天早操前都会在操场和别人飙五千米,参加运动会长跑也算不了什么,因此为班上争得了唯一的一个成绩。
随着接兵人的家访,我才觉出快要去部队了。
一天上午,同桌阿战说那个经常在咱们学校打篮球的高个子找我。说话间,只见同村的阿洪来到教室喊我,跟他出了教室,也意识到他是参加第一拨体检并最终通过的人。阿洪在县一中上学,课余见他们经常在我们学校操场玩篮球,但我不知道他在一中是否是体育生。由于个子高,在操场上挺扎眼,想必我们学校多数人也都知道他。阿洪穿一身剪裁合体的学生服,带一副墨镜酷酷地站在门口的墙边上,身后的墙上正好画着量身高的刻度尺,他凛凛的身体正好顶在一米九。阿洪说他得到通知新兵今天到武装部领衣服,也就这两三天就要走。
路上看见阿安在路边的台球摊儿上打台球,我说通知今天领服装你知道吗?这几天就要走了。阿安说他又不想去当兵了,我问咋回事儿,他吞吞吐吐说了几句我也没听清楚,好象一时也说不清的样子。由于和阿洪赶着去武装部,便和阿安道别,当时心里觉得挺可惜的,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
公社武装部的屋里站着几个等待发军装的新兵,地上放着一些乘军装的纸箱子。我们都边试边领,阿洪没有试穿到合适的大号胶鞋,武装部刘干事说你的鞋只好到部队再说了,你们顺便把头发都理一下,这么长到部队肯定不行。
后接兵人又通知我们在公社招待所里填了一些履历表格,包括有何爱好、当兵前做何工作等。我在有何爱好一栏填下了打乒乓球,虽然自己当时的技术和打法还不成型,在当兵前做何工作一栏填了学生二字。结束后我随手翻了一下他们填的,发现在有何爱好一栏居然基本上都是填的开车,在当兵前做何工作一栏很多填的是开车或开拖拉机。我后来才听别人说这样填是为了便于到部队后学开车或汽修技术。
剩下的两天里我和老师、朋友们一一道别。买了一袋儿糖托一位同学给班里分了。做好出发前的准备后,身上出门所带的钱还有五六十元。
早上母亲给我炖了一只鸡,我一点也没听见母亲什么时候起床弄的饭,况且相比平时的粗茶淡饭,炖一只鸡还是让我的心里有一点点的愕然,此时我一下感受到了父母那种不舍的心情,这是我所始料未及的,不过马上还是做出平常时候的样子吃完了饭。现在一想起来那顿早饭,马上又体会到了父母当时的心情,真是眼泪夺眶欲出。
我穿着崭新的军装同父亲和哥一起往村东头公社门前走,哥背着我出行带的包。公社门口逐渐汇聚了一些新兵和家长,我们二十来个新兵胸前带着红花,蹬上了公社送兵的汽车,在一阵鞭炮声中和家乡亲人挥手告别。
三
沿路的风景被奔驰的汽车瞬间甩在后面,心情也随之被放飞到很远,这对于长久困坐于教室中的我,有一种爽爽的感觉。一种新的生活画卷刚刚打开一轴,不是吗?我们这群还带着大红花的新兵已不可能象阿安那样再退出,只有义无返顾地向前、向前。攸然间,心里又凄凄生出一股无靠的感觉,毕竟这是我们离开家独立的开始,虽然我们已十八九岁,此时的心情有一点点凝重,继尔又有一点点强硬起来……新兵中显然有的相互认识,有几个人在说笑,我不知道他们的心里此时在想些什么,今后他们都是我的同伴,我也很快融入其中。
中午时分,王老兵带我们在县城一个饭馆里吃了肉丝面条,后又全体到洗手间方便,“XXX怎么还没出来呢”?一个新兵问。“掉到厕所里了吧,嘻嘻。”阿强无忌惮地跟了一句。“别瞎说,就你长着嘴”,王老兵言罢,眼睛盯阿强五六秒钟。阿强低头,脸上也止住了笑意。我们鱼贯跟进、小心翼翼。
在一个地方待命时,阿洪说他叔就住在前面这栋楼上,他要去看看他叔。我心想这会儿看什么叔呀,有必要吗。阿洪不大会儿悄然返回。
L市各县区的上千名新兵集结在一个广场上。逐级报告后,一名军官统一下口令调整队形。最后一位首长给新兵们讲了话,内容我并不记得一句。只是印象当时我们站的队形横平竖直,壮观的场景令人感到威严森森,我不由得把身体站得更直,不敢有何晃动,感觉自己开始象一个兵了。
在站台上等待蹬车的时间似乎很漫长,一会儿看见一些人过来,王老兵和指导员赶紧起身相迎,并给一位老军人敬礼。后来我才听说是新兵阿广的父亲送他,他爸是L市某部的一名师职领导。我和阿洪都觉得有点儿渴,我从不远的货摊上买了两瓶啤酒(我之前没喝过啤酒,可能当时觉得啤酒无非和汽水差不多),我问阿洪:“你能一口气喝完吗?”阿洪似有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你能我就能”。于是我俩便各自一口气喝了一瓶啤酒,我才发现啤酒完全跟汽水不一回事儿。
傍晚时分我们蹬上了开望X市的送兵专列(我们那会儿的新兵已不坐闷罐车)。
四
前后几截儿车厢都是空的,我们几十个人在车厢里显的很空荡。
王老兵说这列车的车窗玻璃经常被下面人用石头袭击,大家要注意点。话音落了没多久,便听到前面车厢的车窗玻璃哗啦一声被打碎了。
王老兵不时地说着些什么,我记得他说到我们这儿洗澡不方便,都一个月没洗澡了。显然他比较待见大个儿阿洪,阿洪几个更是主动和王老兵搭讪、上烟。一些新兵的言语举止可能在王老兵看来很傻气、不得体,大家也马上见识了王老兵相加到这些新兵身上的尖损话语,我们便不敢再随便张口,怕“言多必失”。在随后的新兵连生活中,我们逐渐了解到王老兵连续多年在新兵连当班长,带兵自有一套,他身上的那种匪气、霸道更是让手下的新兵服服帖帖。
邻村的阿斌显得更谙熟于人情世故,一边给几个老乡倒水,一边嘴里叨叨着,倾吐着对大家话题中一些人和事的不屑(我感觉他要是当兵时间长了,混到王老兵那个时候,相比王老兵的个性只在其上)。
大家半睡半醒,早晨天不亮时火车到了终点站X市,下车后我们列队集合。显然我们之中很多人(包括自己)以为这就到部队了,感觉这个地方不错。不想马上王老兵带大家蹬上了部队派来接我们的汽车。由于长时间坐车,那种坐车爽爽的感觉已没有了,只是感觉车一路都在颠簸。汽车经过一个县城时,我们感觉这个地方也不错,但车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往前奔驰。我终于忍不住报告王老兵说晕车、想吐。王老兵让我换到了边儿上,我随即吐了起来。王老兵说:“还真是晕车呀。”
汽车开到了一个镇,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我们看到有一片营房,后面都是庄稼地。我们下车集合,王老兵对大家说:“都精神点儿,呆会欢迎大家的官兵喊到‘同志们好’,大家要喊‘首长好’;他们喊‘同志们辛苦啦’,大家要喊‘为人民服务’,口号虽然大点儿,但必须得这么喊。”后让大家练了两遍。接着便向营房开进了,我们开始听到了锣鼓声,又看到了一身身绿军装,个个英姿挺拔。
这就是我们到部队的第一站:新兵连。严格艰苦的新兵训练即将开始,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段火热的新兵连生活。
蝶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