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老药

编者按女儿的可爱引起我对过去辛酸往事的回忆，加深了对人生的认识与理解。本文妙在结尾的画龙点睛。

女儿有个可爱的坏习惯，就是提前几个月甚至半年就开始策划自己的生日庆祝活动。每每提及，我总会打断她甚至训斥她浪费时间作无谓的计划，但女儿依然乐此不疲。

这日晚饭后,女儿捧着本《彼得.潘》，靠在沙发上读得津津有味。我坐在餐桌前削苹果，因着明日休息，可以暂时脱离繁重的工作，舒舒服服睡个懒觉，做点随心所欲的事情，所以心情大好，不觉哼起了歌。女儿听见我五音不全的歌声也不阻止，仔细打量我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问：“妈妈，今年我过生日时可不可以订个冰琪凌蛋糕，请几个好朋友吃西餐，晚上再到卡拉OK去庆祝”我抬头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心中不觉涌起慈爱之情，点点头同意了。女儿从沙发上跳起来，将手中书一抛，大叫“妈妈万岁！”

“生日还有两个月就高兴成这样，真是的！”我走上前将苹果递给她，摸摸她的头说，“你长大一岁，爸爸妈妈就老一岁，我们都老了很多，你却还不懂事。”女儿啃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着：“莫急，等我长大后当个有名的医生，发明长生不老的药，让你和爸爸、爷爷、婆婆吃了都不会老不会死。”女儿童稚的话语让我一怔，泪雾渐渐迷蒙了双眼。

记不清是六岁还是七岁，寒冷的冬夜，父亲从锅里舀出一瓢瓢热水，兑在小木盆里，然后把我的双脚浸泡在里面，蹲下身，乐呵呵的给我洗着脚，揉搓着脚上的冻疮。氤氤氲氲的热雾中，父亲问：“小三，等我和你妈老了时，你会不会这么侍候我们。”我双手捧腮，支在膝上，认真地想了会说：“我长大要发明长生不老的药，你们吃了就不会老了。”

然而，还没有等到我长大，父亲却已永久地离开。幼小的我不能明白死亡的真正涵义，在父亲的追悼会上，我惦记着待会和院里的小朋友跳皮筋；在父亲的骨灰盒里，我和姐姐偷拿一块种在花盆里，期盼父亲能像种子一样重新发芽生长；在父亲的葬礼上，我面对满山烂漫的野花欣喜若狂，一路追逐蝴蝶快乐无比。

直到那一天，当同学把我推倒在地，轻蔑地说：“成绩好有什么了不起，你爸都死了，你们家也穷了，看你穿得那个破烂样！”顷刻之间，一股排山倒海的悲伤向我袭来，我好像刚刚听到父亲去世的消息似的，嚎啕大哭起来。诺大的操场上，一个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只引来返家学童片刻回首。

人穷被人欺，父亲走了，家境越来越困难，亲戚尖酸刻薄，朋友远离疏淡，而母亲的脾气也一天比一天暴躁。从此，嘲弄是不断的，打骂是不断的，哭泣是不断的……在成长的岁月中，我孤独、敏感而又倔强，与这个缤纷热闹的世界是多么地格格不入。

“妈妈，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嘛！”女儿焦急的声音拉回了我的心神，一抚面，竟是满脸泪水。我对着女儿虚弱地笑笑，多么单纯无忧的孩子，全家人明珠一样捧着，好衣好食地养着，她怎么能够理解我灰暗无光的童年，理解我成长的辛酸。

窗外，夜黑如漆，没有一颗星子，那茫茫天幕之外，会不会有一个永恒国度，那里，没有死亡，没有贫穷，没有等级，没有痛苦，只有无边无际的幸福。

雨亦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