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诱蛾

导读：晚上下雨，不作指望；晚上刮风，最伤脑筋：灯在微风中跳，挣扎。灭了，再点；转身，又黑了，简直是瞎子打堂客——松不得手。人又不能通宵不?。有时一觉醒来，还不晓得灯啥时候黑的；泥盆里的水啥时被风干的还是漏掉的。

那一年，敌情严峻：“苏修”陈兵百万，美帝扬言动用原子弹。

那一年，虫情严重：禾苗大敌螟虫，一年几代，一代几化：一代一化螟，一代二化螟，二代三化螟，七代八化螟，a代b化螟，三天做外婆。幼虫钻进禾芯，禾苗被拦腰咬断，这株就报销了，成了白穗。虫灾暴发，一团团白穗，一把把尽稻草，农民一年汗水付水流,如之奈何？

公社广播、舌簧喇叭里传达出英明决策：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团结起来，对付苏修美帝，全民皆兵，深挖洞；对付螟虫，大打一场人民战争：在卵、蛾两环节下功夫。

白天，摘卵块。螟虫狡猾，卵产在禾叶背面，太阳下呈黑点。大人孩子，全民皆兵，“陈兵”田中，面朝太阳，“前进，各民族英雄的人们”，地毯式搜索，摘掉卵块，集中焚烧，把螟虫扼杀在摇篮里。

晚上，家家户户有任务，点灯诱蛾。田塍上，用泥巴做个脸盆大的围子，里面盛水，置煤油灯。水里滴两滴油，效果更佳。入夜，苍茫的天空，星光点点；乌黑的大地，灯光摇曳；加上时隐时现的萤火虫：天地间一时亮堂起来。

晚上下雨，不作指望；晚上刮风，最伤脑筋：灯在微风中跳，挣扎。灭了，再点；转身，又黑了，简直是瞎子打堂客——松不得手。人又不能通宵不?。有时一觉醒来，还不晓得灯啥时候黑的；泥盆里的水啥时被风干的还是漏掉的。真是天不灭蛾。我点灯百日，灯不灭，水不干，也斩获不多。仅有一晚，灯水俱全，中有硕蛾，其大如蝶。

美帝大动作，螟虫小动作，虫灾人祸，神经差点绷断。与天、地、人奋斗，其乐无穷；与虫奋斗，烦恼无穷。是年欠收，咱们勒紧裤带闹革命。

如之奈何？治虫待有农药出。敌敌畏、1059、1605的问世，犹如颗颗原子弹。药左一喷,右一喷，把禾苗罩在药里；螟虫果遇灭顶之灾。面对种族存亡，仍有打不死的，一番昏昏然、飘飘然之后，又精神抖擞起来。而剧毒农药的大量使用，污染了谷物和环境，人吃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病，真是“杀虫一万，自损三千”。看来，农民与螟虫，有如第三世界之与超级大国，较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当年点灯，诱蛾不多，我冥思数十年，至今似乎悟出点端倪：好高鹜远者追星去了，趋炎附势者与荧火虫为伍，剩下些许呆滞的才来玩火自焚。

点灯诱蛾，既要备战，又要备荒。

田少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