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与我――安身立命篇

导读大是大非问题上，我得站稳立场，与“四类分子”划清界线，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作为锐利武器，与她进行斗争。她同我讲不上路，就念一大堆我弄不明白的话来。

妻子与我

——安身立命篇

斗争在继续，企业在改制，许多企业关停并转，妻子下岗。她的工作，就像人得了心肌梗塞、脑血栓样，说没就没了；厂房、机器变戏法似的纷纷到了私人手里。我说：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困难是暂时的，要相信党。上面的政策好，只是下面咯些家伙不是东西。

她说，搋尽人，别来骗我了。妻子?事，我?屎尿，咯是硬道理，她自然就不信我的。鬼使神差，她竟信起耶稣来了。我的不信要得，你段段乎不要信些咯号玩意呀！

家里，她弄一些薄薄厚厚的书，认真研读，其中《圣经》，《康熙字典》样。开口上帝闭口主，我真担心她走火入魔，拱些空事出来。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快与慢、左与右的斗争，咋就失去了对象？啊，斗争领域悄然发生了变化，到了意识形态，更隐蔽。

要是文革时期，21种人，地富反坏右，四类分子，牛鬼蛇神，合计34种，总属其中之一，肯定是大黑鬼，要把人送饭。都要挣钱糊口，有饭都?得闲空人送呢。

每每我帮她做点事，她就说：感谢上帝。

“你要感谢我。”

“是上帝赐给我一个好丈夫。”还说什么都是上帝所赐、所创造。桌子边吃饭，她总先闭着眼，嘴唇翕忽，名曰祷告。共进午餐的娃娃莫名其妙，我说：她呷饭就打瞌睡。满桌偕笑，她笑起眼睛一眯起。

偶有好事者问我这等事，而耶稣、基督、上帝、主、佛之于我，不知道是扑克牌里的JQK里的哪张。我说：我同你一样，不懂，你去问她。

妻子退休，捏着退休金，念着消食经,屙快活尿。难间天数，搭车与姊妹集会，风雨无阻，把它做班上。怕迟到，所备早餐常常忘了；我说：扣工资啊。有时她中饭还赶不上，我说：“那里不管饭呀”，她笑而不答。

早年我置风琴，革命歌曲，眯哒眼睛边弹边唱，摇头摆尾，如今不挨，渐渐手生。她有事没事，不成曲调地天天捻，如今却也摇头晃脑地弹唱起来，琴声伴着寡婆子般歌声，听了头大。

她说她将来上天堂，说我不悔过，会要受到惩罚，将来下地狱。说话时，目光憧憬，好像即将或者已经在天堂里享受过。还说世界万事万物都是主造的啊。这些简直是异端邪说，一派胡说。

他们为什么要信耶稣？社会大动荡、大变革、大洗牌，打乱既定规则，紊乱价值体系，人生不定、红尘滚滚、世事莫测、世像纷繁、世道多变、世态炎凉，他们搞砣不清，不是也不知怎样积极应对。他们苦闷，他们彷徨，一时难以适应、束手无策而又无可奈何。耶稣主张人人修身克己、与人为善、积善行德，天下就能相安无事。他们内心的力量不够强大，需要借助主、神的力量来增强定力、信心。

她还企图拉我下水，加入圈子会。我是哪个？中共地上正式党员，老革命哒。哈哈，咯自然都是些诨语屁话。我6岁出工，16、7岁到湘潭街上，土车子打粪，两三百斤一转，30几里路?如今走空路都不敢想象?。经过“三大革命”、插田扮禾的血与火洗礼，再大的困难压我不倒，再大的角色我也不怕。我乎天地间，亘介一男儿，凭本事呷饭，凭良心做事，不讲好话不求人，乃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叮叮当当的一粒铜豌豆。作为统领社会科学、自然科学的尖端学问的哲学，其原理“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是有规律的，规律是可以掌握的”，我背莲花闹样。我有对头的世界观，有一整套正确的价值评判体系，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积极入世与出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粪土当年万户侯”，任凭风浪起，以不变应万变，我心中自有方寸阵脚，有“佛”自在心中。大隐于县城小家，小隐回农村老家，我游弋乎其间，上可陪玉皇大帝饮酒，下可与贩夫走卒谈天。

毛家大爹信什么?信马列主义。可那也是外国货、泊来品，也是后来贴上去的标签。虽说有天意，难道与他心中自有乾坤，积极入世，顺应时代，百折不回，善身兼善天下、立己兼立苍生不无关系吗？

大是大非问题上，我得站稳立场，与“四类分子”划清界线，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作为锐利武器，与她进行斗争。她同我讲不上路，就念一大堆我弄不明白的话来。怎奈她中毒太深，已入膏肓。我想，信耶稣，举博爱，并非十分反动，且受法律保护。话说回来，这样的她，总比天天去“转”二五八强。

妻子看电视，要“挖嘎台脚”，再侧弯在铺上，草鞋巴弓样，美其名曰“卧如弓”。哪里是弯弓啊，弯瓜一条！我呢，多年的一整天一整天的面朝换土背朝天，床上一倒，哎哟声天；?觉，要板伸板伸，一直板到如今。试问一张铺能摆几张弓？只好拈着她的两只脚，象轧钢车间拉丝样，将她拉伸。拉伸，弯了；弯了，再拉，有如拉锯。“扯锯送锯，送起婆婆子回去。”身体弯了可拉；弯曲的心怎么拉呀。

今生冤家残局，来生未可预知。我立足当今，她着眼未来。矛盾深刻、尖锐，我下地狱，她上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