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是温热的
导读和早晨相比,街上的行人明显少了许多,我知道,这是多少年来年关里固有的冷清,但这冷清之中一定隐伏着年节的兴奋和狂热,这自然是一件大好事,只要每个人都有年过。
小年那天,我一直为工作上的一些事情忙碌着,竟把贺小岁祭灶神的事情给忘了。次日洒扫,在擦洗厨房窗玻璃时,一幕情景却让我眼前一亮:灶台上,摆放着一小炉草木灰。其中有三个燃过的香头和掉落的烟灰,旁边还有一碟新鲜果品和一盏清茶,从祭品的摆放姿态上,我看出了献祭之人的毕恭毕敬,无疑这一定是我爱人的所作所为,我在忏悔自己对灶神不够恭敬的同时,也为爱人的细心与虔诚所感动,也为我们家里终究没有冷落灶神而暗自庆幸,有了这样令人心安的结局,明年,我们家的光景一定会更加美好。
身居公寓,小年之后的洒扫事务远远不如几十年前那么繁重而辛劳。我一直记得,父亲总是在外面忙着做更重要的事情。也许灶神也是女性而适合母亲她们亲近乃至触摸灶神居所的缘故吧,洒扫之类的事情便总是由母亲来做。那时候我还小,只能给母亲打下手。母亲用一方大大的头巾把头、脸包裹得只剩下两只咕噜转动的眼睛,穿一身旧衣服,手持一支扎着笤帚头的长长的竹竿,俨然一个将要出征的古代武士。那时的厨房是最难打扫的,房梁、屋面板、椽子、墙壁上,到处都悬挂着黑黢黢的烟絮子,笤帚过处,乌黑的烟絮子纷然落下,且满屋飘飞。这种时候,母亲总是不允许我靠近的,以防烟絮子和尘土打入我的眼睛。等她扫完了,才叫我进去,把各处落定的尘埃扫拢,倒出去。因为长年累月烧柴的缘故,那时的厨房便是最黑的地方,虽经细致打扫,却漆黑如故,但我和母亲的心里却总是荡漾着崭新的感觉。如今,不烧柴了,厨房四壁贴着雪白的瓷砖,顶上也刮成了“仿瓷”,腊月二十四,厨房里的洒扫也只是擦洗四壁的油污,清理烟机的油盒而已,要做的事情并不是很多,至于别处,也只是拂净家具背后和底部积攒了一年的浮沉,再行擦拭即可,洒扫工作便告结束。之后,爱人照例去找女友们“修长城”(打麻将),我就上网、看书、写作。
我不知道各地过年的风俗的差异到了何等的地步,人们似乎都有事情在忙着,我的好几个网站的博客里,网友们彼此之间的来往也日渐阙如,这便加剧了我的百无聊赖和落寞,不过我也十分理解这一点。不用说,虚拟空间里的朋友们肯定都在现实世界里忙碌着,这就使得虚拟的空间显得很生动也很真实,尽管我并不喜欢现实的孤独和虚拟的寂寞,但我必须说服自己一定要接受并理解这一切事实,包括我自己在内,每个人首先必须保证在现实世界中好好生活,因此,这时候的寂寞是大家共有的,也是人生和生活的另一种景致。
好像并没有做几件事,一眨眼,容颜冷峻的太阳已把脑袋耷拉在西山顶上,灰天彤云,暮色开始从天穹的四周向头顶上方这一隅天空围合。小区的院子里,除了几家人阳台上洗好的衣服在衣架上静默外,并无几个灵动的身影,许多人家已经关门闭户,去了或远或近的乡下老家,他们的空屋里,一定都留着他们关于新年的祝福。城里人往乡下走,乡下人往城里走,虽说原本大都来自于乡下,但这一来一去也有所不同,城里人到乡下去探视最温暖的乡情、品尝最原始也最浓郁的年味儿,而乡下人到城里来是为了足量购买时尚的生活物资;城里人在时尚圈里待累了,便让心灵到乡下朴实的生活里去休养生息,给精神来一次必要的“透析”;乡下人在现实的劳作里干累了,就到城里来获取理想中的轻松和快乐。街上的情景已经非同往日,时尚前卫的元素在一天天减少,朴实率真的乡土气息一天比一天厚重许多。来自乡下的最有生活气息的躁动总要占据年关之前的城市,所幸的是,我们再也看不到鹑衣?食的惨淡了,当今的乡下人因为生活日益富足了的缘故而占据城市的年关才是最有意义的现实。天光似乎在耐心等待这种熙来攘往的景象的持续而迟迟不黑,直到街灯都点亮了,最后几辆农用车满载着年货、最后几辆小面的满载着乘客才沿着通往各处的大道疾驰而去,把疲惫不堪的城市还给城里人,让城里人去聚餐、去散步。
该做晚饭了,我放下手中的书,打算为“修长城”而即将归来的爱人下一回厨,她却打电话来说,今天的晚饭到亲戚家去吃,女儿也短信告知,同事们的饭局实难推脱。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关了空调,出去,让我的家也变一回空屋。
和早晨相比,街上的行人明显少了许多,我知道,这是多少年来年关里固有的冷清,但这冷清之中一定隐伏着年节的兴奋和狂热,这自然是一件大好事,只要每个人都有年过,只要每个人都有一口好吃与好喝,只要每个人都能穿上新衣,只要每个人都能得到过年的快乐,这样的冷清,也该是令人感到温热的吧!
2011-1-28写于未末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