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冲夏夜
夏夜,掇条竹凳,坪里纳凉。
周围远远近近是黑洞洞的山。抬头,天空大甑皮似的,高高地扣在四周山头上。天外星星点点的光,从甑皮眼里露了进来。满天的星斗如同撒落一地的杂色豆:大的,小的;黄的,绿的,蓝的;亮的,淡的。流星划过天空,有红有绿。老人说,流星是征兆,红的是火,绿的是祸,看它落到哪边,哪边就遭殃。还说,那由好些颗星星形成人跪状的,是南帝老爷朝北斗。脚上两颗,叫车水星。看两星的高低,便知晴雨。东边高,晒死蒿;东边低,雨淅淅。
入夜,空旷的山冲,并不寂静。飞机轰鸣,循声仰望,能从茫茫星空里寻出两个移动的亮点,目送它从星海游过,消失在天边。大雁日夜兼程,双翅一下一下,不急不慢,则姿态优雅,飞向远方;夜鹰从星际里闪过。远方,狗獾子“吭—吭—”地,叫个不停;火车咕咚咕咚的。就只怕听到哑虫叫,也不知道哑虫怎么个叫法,因而也从没听见过。夜老鸦“个”的一声,倒有些勾魂摄魄,毛骨悚然。
岭上,枞树人高,站在那里,尽是黑团团,人样。走夜路,明光晓月,碰的是人,还好点,人还有生熟之分;问题是是人是鬼,搞不清。要是滑黑一坛油,睁开眼睛也是白睁,黑暗中突然窜出个黑团团来——
山冲的夜晚,不怯人才怪!
鲁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