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收
导读那是过去数些年的事了,现在想来,只是一种回忆。但那令人难忘的情景,却一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因为生活的艰辛,也因为家乡地理条件的使然,让人在感爱的同时,又不由深深的思虑。
家乡地处秦巴山区西端的河谷地带。是一个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同时又是一个山大沟深,峰岭纵横的乡野世界。家乡的气候:春暖花开,夏日炎炎,秋雁南归,冬雪融冰。一年四季,自然清新,变化分明。在家乡这片充满泥土花香和希望的土地上,人们最清闲的时候是在冬天,最忙碌的时候是在夏天。
夏天的忙,是因为夏收。夏收不仅要把一年的麦子从地里收割回家,而且还要用牛耕这样古老的方式,把刚刚收割完的麦茬地,深深的翻上两遍,以便秋后播种来年的小麦。除了收割麦子,地里还有荞麦,胡麻,等好些其他作物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里需要收割。所以,在夏收的一两个月内,家乡的人们显得格外的忙碌。
家乡的田地有两种叫法,把完全在山坡上的田地叫做山地,而山下河谷间平坦的田地就叫坝地。山地贫瘠而干旱,每年的收成就要看雨水的多少,近些年,通过人们不断的修整规划,山地现今大都变成了平整的梯田,产量也增加了不少。但是依靠牛耕人播,和靠天浇灌的现象却还是没有多少改变。相对于山地,坝地的优势要好的多。坝地大都与河道相连,土壤肥沃,风调雨顺自己会生长出好的庄稼,即使是在干旱少雨的季节,河道里哗哗流淌着的清河水,也可以的通过小型抽水机及时灌溉到田里去,所以,坝地上的庄稼基本上年年都是丰收着的。但是和山地比起来,坝地的面积(包括住人的村庄面积)还不及山地的三分子一。因此,家乡的大部分田地,还是山地。山地适合耕种小麦,所以,每年的夏收,人们都要凑上晴好的天气,把大片大片山地的麦子,用镰割手收,背扛肩挑,骡驮车拉,拉扯进山下平坦的麦场,准备碾晒。
家乡流传一句夏收的农谚:“六月天,忙又忙,绣花女儿请下床”。说的就是夏收到来人们忙碌时的景象。一到收麦子的季节,就连平时父母舍不得让她们出门,躲在房中绣花的娇贵媳妇或宝贝闺女,也得顶着炎炎的太阳,来到田间地头帮忙,其他人就更不消说了,整个夏收的日子,都是起早贪黑,挥汗如雨,在村庄和山间田野风风火火地奔波忙碌。
是啊!这样黄金般宝贵的季节里,那家的大人小孩还敢坐在床头或躺在树荫下,不去田里劳作,偷着懒呢!
田里麦子颜色的变化,真是比树上花开的动作要忙,比人睡觉的速度还快。第一天,浪涛般的麦子还带着没有熟透的青湿,而经炽烈烈的太阳一晒,第二天就变的金黄金黄,象烤过了一遍;再经一天太阳,第二天就赶得上及时收割了;第三天,如果麦子还在地里搁着,那就会有熟透的麦穗,裂牙呲嘴的麦颗颗被山风吹撒在地上。那变化的速度真是和小孩子的成长一般的快,小孩的成长是一年变一个样,可田里的麦子却是一天换一张脸。如果第四天还没及时收割,那这满眼的黄澄澄的麦穗,就不能说:“这是今年家里粮仓里的粮食了!”。天和日丽的时候,拖一两天的时日也是可以顺利收进麦场,等待后日碾晒,收仓。但碰到雨天,那可就有点麻烦了。阵雨情况还比较好些,雨过天晴,田里虽然会有被狂风暴雨吹打的痕迹,但损失并不大,最多就是麦片被风吹的倾倒一地,饱满的麦粒被雨打撒落了一些,都是些轻微的损失。担心的却是碰到阴雨绵绵的雨天,天一阴,雨一下,接连几天不开晴,就糟糕了,三四天,长在地里的麦子收不回,人们心里开始着急,五六天,七八天雨还是断断续续,那这一季的麦子基本上也就白种了。因为经过长时间雨水的侵润,那麦地里只只饱满的麦穗上头,就会生出一层嫩嫩的绿芽来,不仅是地里的,就连收割进麦场的麦垛上,也会长出层层毛茸茸的绿芽,象是把麦子种在了地头上。那出了绿芽的麦子是绝对加工不成好吃的够分量的面粉的。这等于说,大半个冬天的白面馒头的数量减少了,三十晚上的白皮饺子也缺少清香了。
这些,也不是人们最担心的。毕竟每年夏收阴雨持续不断的天气是少见的。人们最担心的是,麦子割下,肩挑背扛搁进麦场,准备碾场的一个环节。往往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人们会受到意料不到的损失。而影响这一环节的主要因素,就是天气。天晴云朗,什么事都没有。一旦遇到恶风暴雨,尤其是在碾麦场上,麦子摊晒了一场地,拖拉机拉着碌碌在摊开的麦场上来回碾动,中途突袭而来一场暴雨,那整个麦场,连同忙碌的人们都会被淋在雨中。雨过天晴,人们只好再把被雨水淋湿的麦草和麦粒,重新晾晒。家乡人把这种情况称之为淋场。淋场在我们家乡农村,在夏季多雨的一年,是一种司空见惯的情景。
而这也不是令人伤怀的情景,令人伤怀的是,有一年,全村的人们,都在碾麦场上风急火撩地忙碌,半坡的土路上,能听得见山下四轮拖拉机突突的碾场声。突然,从南边山顶卷过来阵阵浓浓的墨云,云团的后面跟着碾来一阵隐隐的雷声。随着云团和雷声的越来越近,周围的山顶上,也赶集似地涌出团团凶神恶煞般的乌云,四周的云团又象被许多大型的机器推着,呼呼地在上空堆积凝聚,不一会,就遮住了半边天空。人们还没有来得及把正铺展在麦场的麦子收起。随着一阵卷地而起的斜乱狂风和几声滚滚的炸雷,硬币大的雨点便从空中砸了下来。人们还在麦场上冒着风雨紧张的奔忙,做平常遇到的淋场的应急抢收。可是,那次的天气确实是一个坏天气。乌云越积越厚,直到把整个的天空凝布,雨也越下越大。从稀疏的雨点变成了稠密的雨柱。最后扯成天地相连的雨雾,电闪雷鸣,倾盆而下。一场大暴雨持续降了大约有半个多小时,不久,村后的山洪就爆发了,山洪携着凶猛浑浊的泥沙,冲破了两边的堤坝,冲进了村子,从人们没有来得及收回粮食的麦场上滚滚而过。那一天,没来得及开出麦场的拖拉机还停在泥沙簇拥的麦场上,麦场里,看不见麦子,只剩下一片泥石流沙------。
那是过去数些年的事了,现在想来,只是一种回忆。但那令人难忘的情景,却一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因为生活的艰辛,也因为家乡地理条件的使然,让人在感爱的同时,又不由深深的思虑。多年以后,也就是近些年,也许是再没有了那样的坏天气,也许是因为人们对天气的变化掌握的多了,总之,我再也没有见到过类似的情景。但是直到今天,家乡的人们对于夏收的重视,依然还是充满了辛苦和忙碌。用家乡人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抢黄天”,意思就是说,要跟老天爷抢粮食,抢收成。在天气?脸之前把粮食抢回家,收进仓。动作慢了或是偷懒了,辛辛苦苦耕种一年的庄稼就会被变化的天气所搅害,给一年的收成和生活带来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