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文章写作网 >文章写作社区 >绽放于苍凉底色上的狂热之花

绽放于苍凉底色上的狂热之花

2013-10-24 05:06 作者:李兴文 阅读量:468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导读史铁生爱所有人的生命,所以,他以事实证明生命的“无用”之“用”或者“无用”之外的“他用”,他的生命的“他用”有效地弥补了“无用”之不足且远胜于“有用”!

——怀念史铁生及心灵自控力兼议

初读史铁生的短篇小说《我的遥远的清平湾》是在我上师范期间。那时,我对文学的热爱超过爱自己。我很庆幸我赶上了那个中国模式的“文艺复兴”时期,我便得以从铺天盖地的全国各大文艺刊物上读到当时众多名家的作品,但作为一个刚刚在文坛边缘贪婪舐草的文学青年,我却过早地养成了追求唯美主义艺术思想的坏习惯,总以为作为语言艺术的文学艺术应当使用清新隽永、高洁雅致的语言、追求文雅的艺术境界才行,因为我十几年的童年时代早已看惯了也厌倦了农村的贫穷、匮乏和破败不堪,并且,由此而致的关于困顿与饥饿的映像早已铭刻于心且不想再次提及,因而,之于《我的遥远的清平湾》那样的短篇小说,我也只是粗略一读,留在心里的痕迹并不很重,我以为史铁生的作品很残忍地揭开了我决意要遗忘的心灵伤痛,我对他以后的作品便不甚留意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在理论学习和写作实践上终究走了很远的弯路。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当我以一个中年人的心志重新审视社会人生,重新审视历史的时候,当我和许多人一样在商品经济大潮中几番沉浮、最后依然两手空空、身无长物的时候,当我终于明白人确实在依靠物质生存、但也确实在依靠精神和心灵生活的时候,当我看见人在物质利益面前丑态百出、失去真我的时候,我内心的失落与憾恨便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也才渐渐醒悟:人生的要务应该是心灵和精神的状态和质量,而非物质财富的丰度。桑榆不晚,时日可追,我便重新捡拾起少年时候的梦,继续读写,一边读写,一边观察,一边思考。

虽其言曰“捡拾旧梦”,而事实上,我的且读且写在我大行弯道期间也未曾完全终止,我很幸运,我一直在零星、断续地关注并实践着自己的文学梦想。说来也巧,有些事情确实该叫做缘分,在我的教学活动中,我和史铁生又不期而遇了,他的短篇小说《秋天的怀念》让我在备课、上课、辅导学生的一系列过程中为之深深动容,有一年,当我又一次在讲台上和学生分享史铁生的心灵感悟时,我竟然当着学生的面潸然泪下,为了不致于偏离课堂教学主旨、不改变预设课堂教学秩序,我又强忍住内心的悲楚与激动而语重心长地对学生说:珍惜亲情,珍惜生命!

尔后,我开始从网上重新阅读史铁生的作品。一段时间后,我终于悟出,史铁生的生命是不完美的,但他的心灵是幸福而快乐的;史铁生的人生是不幸的,但史铁生的作品是伟大的;史铁生的人生大背景是苍凉的,但是史铁生的人生之花却是开放得热烈而奔放的!如其所言,他“职业是生病,业余在写作”,史铁生身负沉疴,病累半生,却给世人留下了丰厚的精神财富,他以病残之躯为世人营造了一座座辉煌壮丽的精神大厦,他的顽强的生命意志力,他的永不枯竭的创造力,他的精神的高度和心灵的热度已经为热爱他和他的作品的人们所共知。读史铁生的作品,既让人享受到文化底蕴深厚、生活气息浓郁、艺术手法独到、观察细致敏锐、思考全面深邃的美感之外,又让人从他苍凉的语言韵味中感受到他对生命的热爱、对生活的热爱、对人生和人间美好情感的热爱,一言以蔽之,史铁生的作品,在苍凉的语言环境中包蕴着火热的人性美的情愫。

史铁生的作品,有待广大读者继续阅读、鉴赏、评说,本文不再一一。日前,在“甘肃作家”网站偶见有文友关于怀悼史先生的文章,思绪再次为之波动,心里一直奔突、涌动着一种激情,本文只想在对史铁生先生再表怀念之情的同时,把这种激情诉诸笔端,并向广大读者抛出一个话题之砖,以期引来高见之玉。

这个为话题就是:人的心灵的自控力。

我们应该承认,在不可穷尽的物质世界里,人的想象力永远是贫乏的,人的体验力永远是幼稚的,人的哲学精神永远是低效的,哲学不能解释当生命作为思考的主体身份出现时他的出生之前和死亡之后的一切情景,宗教就来狗尾续貂且异想天开,无论对于哲学还是科学,生命的生死都是极限概念,作为产生思维行为和思想行为的主体的人(至少目前)无法超越,所以,庄子和他的门徒们在《庄子德充符(一)》称赞断去一只脚的王骀时说:“死生一大矣,而不得与之变,虽天地覆坠,亦将不以之遗。审乎无假而不与物迁,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晋朝的王羲之也在悲怆之时引用道:“死生亦大矣!”很明显,庄子的言论主观臆断且富想象,但他肯定了一点:生死是生命无法超越的大限,他把这个“大限”概念作为论证人的心灵自控力的一个论据,他想说明:失去一只脚的王骀连生死这样的大限都不以为怀,怎么会在意断了的一只脚呢?在这里,与其说是王骀的心灵和精神已经超越了生死,不如说是庄子及其门人的心灵已经超越了生死。文中,庄子进而教诲常季:像王骀这样的人已经做到了“视物若无”、已经达到了只注重人的道德的包容与和谐(而不问生死)的境界了(便更不在乎失去一只脚的痛苦)。我不知道史铁生是否研究过《庄子》,但史铁生已经掌握了庄子的心理控制术,并拥有了相当水平的心灵自控力。二十一岁,花样年华,生命就交付给了床第和轮椅,并长达三十八年之久,史铁生对秉持自己这样残缺的生命确实有超乎常人想象的毅力。我们想知道的是,他获取超强的心灵自控力的基础或者依托是什么?途径是什么?是对亲人的爱恋吗?是对虽说残废但还尚存的生命的珍惜吗?是对世界的不舍吗?是对念想未及的执着的追求吗?或者仅仅是想成为一个身残志不残的作家吗?仅仅是以写作来排遣心中的苦痛和烦恼吗?是对曾经的美好的不弃吗……

作为旁观者,也许会有千百种解释和回答来应对这样的一些质疑,但无论怎样的众说纷纭,其中一点是应该予以肯定的,那就是:史铁生的生命超越了生死,史铁生的行为浓缩了生命!

如前所述,死亦大限,逝去的生命一旦留下未解的秘密或密码,活着的人便很难探究和破译。西汉史家司马迁对类似的人生际遇和心灵精神的动机曾做过现身说法一般的例证分析,他在《报任少卿书》(又名《报任安书》)一文中吐露了自己撰写《史记》的生命依据和精神动机,他说:“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计。为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髌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及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司马迁所举皆为成就卓著之历史名人,其意在于增强说服力,我们所要关注的却是他所分析的原因和导出的结论:人有悲愤,郁而不发,身残又无足他用,才“退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二十一岁的史铁生想“通”什么“道”,我们不得而知,但他心中所有的“道”(理想)都在那一场残病中“搁浅”了,用司马迁的话说,也许史铁生对命运的不公心中有“愤”,对自己人生的不幸心怀有“愤”,对自己“终不可用”有不平之“愤”,所以,我们在他的《秋天的怀念》中看到了一个暴躁而易怒的史铁生,并且,超常忍受他的暴躁与愤怒的人正好是他的母亲!史铁生的人生面对的最大的困境并非无法摆脱的残病,而是他内心的“郁愤”,派遣和化解心中的“郁愤”是他的心灵成长过程中必须跨越的第一个“关口”,也是最关键的“关口”,他的心灵必须完成对病、残的超越,他必须让自己的心灵达到死生病痛“不与之变”,天地覆坠“不与之遗”的境界,他的人生才能有出路,才能有希望,反之,如果在病痛中沉溺下去,在“郁愤”中自怨自艾,今天,就不会出现一个伟大的作家史铁生。

心灵要实现从“郁愤”到“舒愤”,还要经历艰难而漫长的疼痛,一是“舒”什么“愤”,二是如何“舒愤”。愤者,怒也,恨也,人的心灵如果每一天都漂浮在“怒”与“恨”中,心灵就永远也没有获救的希望与可能。心灵自控力要想将心灵的成长调整到一条健康的道路上,首先必须找准这个“健康”所在的方向,而“怒”和“恨”绝不是这个方向。于是,在“郁愤”和“舒愤”之间,一个一直隐形的、却是至关重要的环节于这个时候现形了,它就是“面对”和“接受”,这是排遣心中“郁愤”的先决条件,也是合乎心灵成长规律的唯一条件,“郁愤”是客观现实,“面对”和“接受”是主观心态,接下来所要做的是“变通”或称“权变”。“怒”和“恨”无助于人生,但其相反却可以,那就是包容和爱,完成从“怒”、“恨”到“容”、“爱”的权变,是心灵成长过程中必须经受的第二次疼痛,它不仅仅依靠勇气,还需要知识和智慧!当下,正悄然兴起的介于现代心理学和佛学之间的边缘学科“身心语言程序学”(NeuroLinguisticProgramming)(简称NLP)这样告诉我们:

说法一:今天一早,我的心情本来很好,却下雨了!

说法二:今天一早,天下雨了,我的心情更好了!

两两相比,什么没变?客观存在(天气)没有改变;什么变了?观念变了,心态变了,人不能改变客观存在,但是人完全可以改变自己的心态和观念,而人这样做的意义和价值也很清楚,那就是让心灵沿着正确与健康的方向成长,改变观念和心态就是变通或权变,同样的客观存在,在不同的心态主导下便产生了完全不同的结果。

无论是司马迁所列举的历史名人还是史铁生,他们都曾处于极其相似的人生现实当中,这个相似的现实便是人生遭遇的不幸和苦难。可以想象,他们都曾勇敢地承受了心灵上的种种疼痛,当他们的心灵完全走过阴冷的“郁愤”的冬天、经受了“怒”和“恨”的挑战后,“容”和“爱”的春日阳光终于照临,世界和人生以一种全新的面目展现在他们面前,从此,风和日丽的日子便接连不断,史铁生为这个世界上热爱生活、热爱人生的人们写出了一篇又一篇表现人性美与人生幸福光芒的、散珠碎玉般精美的文章。史铁生的生命的底色是苍凉的,但他残缺的生命养护了一颗最伟大的心灵,这颗心灵绽放出热爱人生、热爱生活、讴歌人性美的狂热之花!

非爱无足以感天下,非爱无足以和天下。

史铁生爱自己的生命,所以,他用自己的方式让自己病残的生命健康地活着。

史铁生爱所有人的生命,所以,他以事实证明生命的“无用”之“用”或者“无用”之外的“他用”,他的生命的“他用”有效地弥补了“无用”之不足且远胜于“有用”!史铁生在给人们创造美好之前,他先对自己的内心进行了一次至关重要的平衡:“健全”、“完整”之“有用”不可得,便求残缺、破损之“他用”,并以此“他用”弥补“健全”、“完整”之“有用”之不足,并胜而有余。他以非同寻常的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平衡了心灵上遭遇的缺失,矫正了心灵上产生的偏移,洗血了心灵上蒙受的屈辱,而这一切,都必须在爱的情感的滋养下产生!

让我们设想,人人都有同一个品种的灵魂,但由于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心灵自控力,人才以不同的面目和不同的过程行走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每个灵魂都该走过同一条路或者都该走同样的路:不幸——郁愤——接受——权变——(以“爱”的方式)舒愤——享受更加有意义的人生!所不同的是,有一部分人,在其中的某一个环节永远地停下了,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勇敢地走了下去,这个世界,便出现了不同层次的弱者,也便出现了不同层次的强者!

世界和人生需要爱,尤其需要“恨”的土壤里生长出来的爱。恨做了沃土,爱结成华实。

在我们永远离开史铁生的日子里,重读他的作品,以他高品位的艺术作品做我们的精神食粮,也以他崇高的人生境界作为照亮我们人生道路的明灯。我当奋力前行,走向心灵和精神并不遥远的归宿——大行德广,大爱无疆!

2011-2-13作于未末工作室

相关文章关键词

《绽放于苍凉底色上的狂热之花》的评论 (共 0 条)

  • 还没有人评论,赶快抢个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