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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嘴

2013-10-22 13:35 作者:宋甫谋 阅读量:185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编者按本文描写了一个普通、平凡、漂亮、坚贞的寡妇“张大嘴”一段曲折离奇的故事。文章人物的面相、心理、情景、情感彰显得淋漓尽致,刻画人物活灵活现,情节跌宕起伏,能引起读者阅读的兴趣。

张大嘴是一个女人的外号,至今,我也不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在此称她为张大嘴,一是为了叙述更方便一些,二是为了追忆更亲切一些,如有不当之处,还要请她多多谅解。

我刚到煤矿时,在机电队工作。闲暇时间,多次听到一些老工人谈论起张大嘴。煤矿上向来是男人多女人少,男人喜欢谈论女人,这也无可厚非。我那时候年轻,比较孤陋寡闻,平日里最爱听老工人们闲聊,他们一聊起女人,我总是听的津津有味。因此,对于张大嘴,我虽然并不认识,却有了一定程度了解:张大嘴是个寡妇,她的丈夫原来是煤矿上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平时比较喜欢喝酒,有一次喝完酒之后,回到家里,躺下就睡着了,谁知,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过来。我想,男人们之所以喜欢谈论张大嘴,与她是一个寡妇是有很大关系的,寡妇总是容易让男人想入非非,寡妇也比较容易产生绯闻。但是,张大嘴的绯闻似乎并不多。现在想来,那时候男人们谈论张大嘴,反来复去谈论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事与她死去的丈夫有关,第二件事与她当井长的情夫有关。

先说第一件事。虽然老工人们每当谈论起此事,总是眉飞色舞,我听后,却在心里为张大嘴的不幸而不平。据说,张大嘴的丈夫活着时,晚上喝完酒回到家里,经常强迫张大嘴脱光了衣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张大嘴如果不从,他就会扑上去,又撕又扯,甚至拳打脚踢,把张大嘴弄得遍体鳞伤。有时候,邻居们听到房间里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里夹杂着张大嘴的哭泣,前去劝阻,但是房门紧闭,谁也没有办法进入。

再说第二件事。虽然大家都认为张大嘴有情夫,我却觉得未必真有。据说,她的情夫是一个姓刘的井长,这事源于张大嘴的丈夫死后不久,刘井长有一次酒后发出话来说,他最喜欢张大嘴的嘴,以后张大嘴就是他的女人,谁也不能对她有非分之想。刘井长有老婆孩子,却说出这种话,显然有些不负责任,但是又一想,刘井长这话是在酒后说的,酒后说的一般都是酒话,这又似乎可以理解。井长在煤矿上算是一个不小的领导,虽然刘井长说的是酒话,但是酒后吐真言,这就说明他心里是有这种意思的,井长的话谁敢不听,张大嘴只是一个普通女工,又是个寡妇,想来也不会不从。因此,在很多人看来,刘井长肯定是张大嘴的情夫,这一点无疑。

我到矿上之后,曾经搬过几次宿舍,最后搬到了东宿舍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居住。那时候,矿上每个宿舍区里面都有一个锅炉房,专门负责为工人提供饮用热水。有一天,我提着暖瓶去锅炉房取水,路上,我听到有人在说:张大嘴在锅炉房里发脾气呢。张大嘴,这是一个让我耳熟能详却一直没有见过的女人,她怎么会在锅炉房里发脾气呢,我怀着一颗好奇心,急匆匆朝那里走去。

一到锅炉房,我就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一手拿笤帚,一手拿铲子,在清理地上一些细碎的玻璃,原来,不知是谁不小心把暖瓶胆打碎了,弄得到处都是。这女人看起来有些生气,几个来打水的男人从她身旁走过,都有点畏畏缩缩的样子。女人手脚利索,很快就把锅炉房里里外外的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让我抬起来的脚几乎不忍心踩下去。我注意到,这是一个衣着素净、亭亭玉立的女人,一身合体的衣服使得她那有些丰满的身材显得凹凸有致,肤色微黑,面色沉静,眉眼十分严肃,最后,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她那张紧闭的大嘴上,这张嘴虽然很大,却很好看,嘴唇厚而阔,唇线优美,与电视上经常出现的一个著名歌唱家的嘴有一些相似。凭着这张嘴,我断定,她就是我久闻而未曾见过的张大嘴。一时间,我竟有些呆愣:没想到,张大嘴竟然是在锅炉房里工作;更没想到,在这个僻静的角落,竟然有这么一处洁净之地,竟然有这么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女人。不由感慨颇多,往暖瓶里灌水的时候,竟有些心不在焉,一不小心,差点儿被飞溅出来的热水烫着,吓得连忙收了心思,小心翼翼离去。从那之后,再去锅炉房里取水,心里总希望能见到张大嘴。遗憾的是,很多时候,都是只能见到锅炉房里洁净的环境,难以见到张大嘴这个人。

在东宿舍居住的那段时间里,我一个人住着一间房子,每天下班,回到宿舍,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学习,一心要参加明年的成人高考。一天晚上,我学习至深夜,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半,此刻又困又乏,准备上床睡觉。恰在这时候,却听到窗外有一种异常的声音,侧耳细听,竟是有人在轻轻敲门,并低声喊叫:老张,开门。这声音虽然压得很低,因为距离我的后窗太近,且又是在夜深人静之时,所以我听得格外清楚。需要说明的是,我这间宿舍的后窗在我住进来之前,就已经被人用油毡纸封住了,也就是说,虽然我的房间里亮着灯,窗外的人却不会看到一丝亮光。窗外是一条胡同,隔着胡同是一排家属宿舍,家属宿舍住的都是矿上的双职工家庭,每个家庭有两间房子,前面还有一个院子,窗外这个人正在敲的就是正对着我后窗的一户人家的院门。稍一停顿,轻轻的敲门声又响起来,然后又是低声的叫喊:老张,开门。我靠近窗口,屏息静听,心里升起一连串疑问:在这夜半时分,此人如此小心地叫门,显然是不想惊动任何人,那么,此人是谁?他在敲谁家的院门?他要干什么?此时,我的好奇心已经被充分调动起来。

我想,在这个时候,除了我因为晚上学习还没有睡觉之外,大部分人应该早就进入了梦乡,此人如此小心地叫门,除非已经与里边的人事先约好,否则,里面的人是很难听到的。我这样想的时候,敲门声稍微大了一点,喊叫声也稍微高了一些,并且,除了刚才那句:老张,开门。又加了一句:我是老刘。老刘,我在脑子里努力搜索,可是煤矿上姓刘的男人实在太多,大部分我都不认识。我想,这个老刘一定是喝多了酒,否则,不会半夜三更跑到这里如此叫门。一般情况下,叫了半天门,如果对方不开,就应该离开,但是这个老刘非常执着,一直在不停地敲门、叫喊,声音也越来越高,似乎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可是无论这个老刘怎么敲门、叫喊,里面就是没有人回应。这时候,我隐约记起张大嘴就住在这一排房子里,脑子一闪,豁然明白了什么,于是,一连串疑问在一瞬间都有了答案:难道,老张就是张大嘴?难道,老刘就是那个刘井长?如果是,外面正在发生的这件事就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但似乎又不合理,因为里面的人一直没有回应,人们都说刘井长是张大嘴的情夫,如果是,张大嘴就不会拒绝刘井长。可是,里面为什么毫无动静。

这个自称老刘的人叫了这么长时间门,见里面毫无动静,显然有点不耐烦了,他不再敲门,开始用手一下一下推门,那门被他推得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非常刺耳。我想,这个老刘一定喝了不少酒,否则,他就不会这样无所顾忌。我又想,这个时候,里边的人即使睡着了,也应该被惊醒了,还有左邻右舍,也会受到很大干扰,从睡梦中醒来。果然,这种吱呀吱呀的声音响了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是谁啊,这么晚了,有事么?听声音,果然是张大嘴。我密切关注。这个老刘压低着声音还是那一句:开门,老张,我是老刘。里面又传来张大嘴的声音: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回去吧。口气非常决绝,不容辩驳。如果这个老刘真是那个刘井长,我就不得不佩服张大嘴这个女人了。而这个老刘显然不想等到明天,还在一个劲地推门,吱呀吱呀的声音突然大的惊人,听动静,那扇院门已经被他推得有些活动,他难道要破门而入?我见过家属宿舍的那些院门,都是用旧木板制作,比较简易,不是很坚固,照这样推下去,院门被推开不是没有可能。吱呀吱呀,刺耳的声音一直在响,吱呀吱呀,院门在顽强抵抗着。虽然那些木板并不坚固,组合在一起却韧性十足。看来,老刘要想推破那扇院门,也并不容易。

我突然想到,这个老刘在这样的夜晚像一个无赖似得在张大嘴门前这样推门,也太放肆了,是不是应该有人前去制止一下?我相信,这个时候,左邻右舍一定都被吵醒了,此时,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一点动静没有?难道也像我一样在侧耳倾听?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按说,对于这种不轨行为,我应该挺身而出,可是,一想到这个老刘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刘井长,我就变得迟疑不决。那时候我到煤矿已经一年多的时间,对一些事情已经有所了解,比如,我们机电队的队长,在我面前绝对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但是他在井长面前却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按照这种逻辑推理,我一个小工人,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一个井长。况且,刘井长这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非常像是一头野猪,十分凶悍,令人望而生畏,我不由地胆怯了。

推门的声音一直在响,吱呀吱呀,无休无止。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犹豫,彷徨,压抑,愤懑,焦躁不安。不知道这个夜晚,我、张大嘴及周围的邻居们还能否安然入睡;不知道这个令人敬畏的刘井长还要做出哪些出人意料的举动。吱呀吱呀,声音不堪入耳,吱呀吱呀,我感到自己快要发疯了。忽然,轰隆,一声巨响,仿佛平地一声响雷,这声音来自窗外。我呆愣片刻,马上意识到,一定是刘井长把院门连同那一堵院墙一起推到了!巨响之后是瞬间的寂静,寂静之后是一阵急促远去的脚步声。我又意识到,一定是刘井长受到了惊吓,跑掉了。原来,凶悍的刘井长也有胆怯的时候。于是,一切归于宁静,长久的宁静,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我心里渐渐平静下来,躺下,慢慢睡去。

第二天上班后,我一直处于一种精神不振的状态。几位师傅问我怎么回事,我吱唔着说,夜里没有睡好,只字未提张大嘴家门前发生的一切。因为,通过这件事,我已经对张大嘴有了新的认识,我不得不对张大嘴刮目相看,我再也不想听他们谈论有关张大嘴的那些污言秽语。在我看来,张大嘴是无辜的,而有些男人却是无耻的。

下班后,我去锅炉房提水,经过宿舍后面那条胡同,看到事务队的几个工人正在张大嘴家里垒院墙,他们一边慢条斯理地干活,一边嘻嘻哈哈开玩笑,一个说:垒得结实一点,防止某人半夜里再来推倒了。一个说:防止谁啊,你说清楚点。防止某人,就是某人,难道我说的不清楚么。某人是谁?某人也可以是你啊。是你。是你。是你。哈哈哈哈。我听了,赶紧走开了,心里充满不屑。一直走到锅炉房,没有看到张大嘴,却看到一个瘦小的男人在忙碌。这时又来了一个提水的搞个男人,上前问道:瘦猴,今天怎么换成你了,张大嘴呢?瘦猴说:张大嘴今天请假回老家去了,我替班呢,怎么,一天不见就想她了?高个男人大笑:张大嘴烧的水好喝,你烧得水不好喝。我提了水,匆匆离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一如既往地平静着。我每天上班工作,下班学习,日子单调乏味的令人窒息。我苦苦地坚持。第二年,我考上了煤炭系统的一所教育学院,离开煤矿,去远方另一座城市读书。两年之后,我从教育学院毕业,又回到煤矿,分配在矿上一所学校里教书。而这所学校恰好就坐落在东宿舍里面。回到老地方,一切还是老样子,但是,在我的眼里,许多人和事却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有一天,我坐在办公室里,听到几个女教师在悄悄谈论张大嘴,很长时间没有听到张大嘴的消息了,我一下子竖起了耳朵。原来,张大嘴最近找了一个对象,快要结婚了。据说,张大嘴这个对象在矿务局机关工会工作,虽然年龄要比张大嘴大十多岁,但是此人不吸烟不喝酒,非常符合张大嘴的择偶标准。张大嘴之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就是因为在“不吸烟不喝酒”这一择偶标准上要求严格,一直难以如愿,这一次,她到底是找到了一个理想的对象。

又过了几天,我在办公室里,一个女老师从外面走进来,悄声说,张大嘴和她的对象来了,是到学校里打电话的。那时候,家庭电话还没有普及,人们往外面打电话都是到单位里通过总机联系。我忍不住走到门口往外看,见院子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张大嘴,还是那个样子,衣着素净而合体;另一个是位长者,满头银发,面庞清瘦,身材挺直,精神矍铄,一看就是个很有修养的人。

不久,我也离开了那所学校,调到了矿务局的一所中学里。

又过了几年,我结了婚,有了孩子。那些年里,身边的一切事情发展变化都是那么大,那么快,令人手足无措,跟许多人一样,我不得不在生活这条波涛汹涌的大河里搏击、挣扎、下潜、漂浮,一面被太多的困扰包围着,一面又从太多的无奈中脱身而出,越是追求,越是痛苦,虽然身心俱疲,因为年轻,却又满不在乎,但是,总感觉生活中缺失了一些什么。

有一个星期天,我带着女儿去附近一个公园里玩。女儿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跟。远远地看到一群中老年妇女在一块空地上学跳舞,心里不由生出一些羡慕,觉得现在的中老年人比年轻人活的还要洒脱。女儿一直跑进了跳舞的人群里,钻来钻去,快乐无比,我也感受着这种快乐。这时候,一位中年妇女小心翼翼把女儿从人群里牵出来,领到我面前,笑着说:看好孩子,留神别让她摔倒了。我连忙表示感谢,同时,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位妇女竟然是张大嘴。

多年不见,在我眼里,张大嘴臃肿了很多,也和蔼了很多。我张了张嘴,很想跟她打声招呼,但她分明并不认识我,一转身,很快就回到了快乐的人群中。

责任编辑:秋天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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