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旧事
导读初四旧女婿回门,这个已经不用全村认亲,只在当家走走,吃吃喝喝,常常的这些女婿们都被晚辈灌的脸红脖子粗,甚者昏睡不醒,昭示着人品的实在。
鞭炮这会儿又在窗外隆隆地想起来,声音很远,很闷,连绵。今儿正月十六,年就要过完了。
个人感觉,年,一年比一年的没有味道,只是一些鞭炮声提醒着这不平常的日子。古板的父亲在这个时代还教导着我,女子要维护笑不露齿的娴静,可大年三十,他倒提议初一早晨不要起早,改在中午吃饺子,我不禁一丝苦笑。
城里的年,除了鞭炮的响声与过去无异,其他再也找不到与平时生活的不同。超市年三十还在营业,初一下午又开门,再也用不着急急忙欢喜喜在年前筹备年货,糖果就是寻常的日子也都摆在桌子上。城里少有亲朋,串门拜年的越来越少,还是平日的几位家人,还是平时的衣着打扮,这更使得年的气氛消弱了。听着初一清晨的鞭炮声倒不如初五、十五来的热烈,我想,大概是很多人回老家过年体味那份少有的热闹吧。
老家,已没有我的家,很多年没有感受在家乡过年的味道了,不知道还否依然?想我年岁青葱的时候,北方农村的年是多么新鲜热闹。
空气里都充斥着年的气味,忙了一年农活的人们,杀猪宰羊,置办年货,腊月二十三,年糕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糊窗纸;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记得很多人家有那高粱皮编的腰粗的戴盖的面篓,把馒头整整齐齐地码在里面,放在冰冷的套间,可以吃到正月初五过后。带膘的猪肉切成手掌见方的大块,放进大铁锅里,劈柴旺旺地烧起来,满屋的肉香飘散。捞出来一层肉块一层盐,装进大大的瓦缸里,就成了日后的腊肉。最爱吃母亲包的韭菜腊肉饺子,那种特殊的味道,现在很难寻觅。
奶奶健在的时候,她还会祭灶。点一炷香,插在装有草灰的小碗里,摆在墙上的灶板上。地上放一个玉米包的蒲团,她虔诚地跟在上面,双眼紧闭,嘴唇快速蠕动,念念有词,却不出声。我在这时候总是调皮地弯着腰,看着她的表情嚷:奶奶,说出来,念叨的什么,我听听,我想知道。奶奶多半不理我,也不烦我,我却私下经常笑话她的迷信。说起来,是我那时的无知,其实信奉,无所谓有无,只是一种精神的寄托,一种良好的祝愿,只要不产生不良后果,又未尝不可。
母亲是个知书达理的女性,没有多少农村的老例儿,作为独女的我,也不懂很多过年的说道。我自认为心灵手巧,很早学会做饭,包饺子烙饼擀面条,这些稍微有点技术含量的饭活,很早就会。常常的在大年三十的下午,在包完了自家的饺子,娘就打发我去邻居家帮忙,我进门的第一句话就问:“论姐,你家饺子包完了吗,我来帮把手。”论姐是按辈分叫,其实她和我娘同岁,又是同学,很要好。她一听瞪大眼睛训我:“傻丫头,哪有大过年的,这么问的?要问:饺子包出来了吗!”我“奥”一声,脸皮薄的发烧。我还细心地发现论姐把一整帘儿的饺子最中心的一个,两头捏在一起成一个元宝样,预示团团圆圆。从那我才知道过年说话也有的一些讲究和做法。
三十晚上,母亲忙完一切新年的事宜,打开衣柜,找出每人的新衣服放在床边,这是奶奶的说道,初一不开柜门不扫地,为的是财不外流。母亲还把一捆芝麻秸稀稀落落撒在大门到住屋的路上,为的是初一早晨的“踩碎”。踩碎是一种老家过年的习俗,听到拜年的乡亲把干燥的芝麻秸秆儿踩的发出噼噼啪啪声,企盼来年生活的芝麻开花节节高。现在想来,我私下认为这种习俗沉了是古人的一种新年祝愿之外,更多的是它的实用价值,不闭户的主人在五更天里,听到院子里的噼啪声就知道有人拜年来,好有个准备了。
烟,糖,茶,是娘三十夜在我们睡了之后,整齐摆在桌上的。由于奶奶的辈分高,初一的鞭炮声中,吃过饺子,天还是黑的,几乎全村的人都到我家给奶奶拜年,那些实在的乡亲,很多是真跪了磕头的,我的职责就是狠命的拉住,不让他们真的跪下去。这时候,是我最累的时候,但也是我看全村新媳妇的时候。总有那穿戴鲜艳的新媳妇被婆婆或大嫂领了来拜年,给奶奶做介绍,我也就捎带地认识了她们。很自豪,那时候全村老少我是都认识的,可十几年过去,走在那熟悉的街上,陌生的脸孔越来越多,我知道我也快被那生我养我的地方遗忘了。
我拉着他们,忙着给她们递糖果,奶奶忙着让烟,男的们大都点上,说太太给的烟一定要抽,说着笑着急忙忙奔向另一家。我家的大门二门都大敞着,来来回回的人流不断,说笑声夸奖声,那是何等热闹。我家的整洁,屋里的温暖,那是全村人的称赞,我知道,这都是母亲的功劳。
大年初二,新女婿回门,也是全村人的大节日。每家一早就准备了七个碟子八个碗(一桌酒菜的讲究),离中午吃饭时间还早,就见新女婿被自家的兄弟陪了认亲,身后跟着一群穿戴鲜艳的孩子,一会围了一圈大人,男男女女,你拉胳膊我拽肩,都想让新女婿先去自家坐席。其实,说是坐席,就是拉进去看几眼而已,并不真吃,走马灯似地你刚走他又来,几个小时下来,那些新女婿腿跑断了,胳膊也快被拉掉了,有那体格不好,坚持不了的,半路就拉着媳妇逃回了自己的村子,连车子都不要了,你说热不热闹。
对我们这些未出嫁的丫头来说,初一是看新媳妇,初二是看新女婿,看谁家的漂亮俊秀。也有那闲在的娘们们,立在墙根指手画脚,小声议论。
初四旧女婿回门,这个已经不用全村认亲,只在当家走走,吃吃喝喝,常常的这些女婿们都被晚辈灌的脸红脖子粗,甚者昏睡不醒,昭示着人品的实在。
在那个无电视电脑的时代,人们有很多的机会在一起说笑着演绎着丰富的生活。正月十五时小年,初四以后,大部分人家都无什么正事了,大人小孩开玩。街上孩子们蹦蹦跳跳地“跳房子”、“捉迷藏”、踢毽子,屋里,大人们玩黑牌,十几人围坐一圈,二分,五分,摆在自家门前,谁若胡了,兜胳膊一敛。那份自在和火热,哪是现在的麻将能够演绎的。
炮声这时候开始静了,年就算过了,我这样安静地坐在电脑前,回忆着那些尘封的旧事,偷得一丝年的热闹。